第431章 剝奪心臟跳動
天色將暗，灣流公務機剛做完日常檢查沒來得及停進機庫，重新啟動滑向停機坪加滿航空燃油。
機組乘務們正辦理酒店入住，收到緊急通知一路飛奔返回，前後不過兩小時。
片刻功夫，謝景行一行人登上飛機，其中蒂姆·庫克沙灘褲配拖鞋，穿搭格外吸睛。
前者53秒做出買島決策，後者20秒消化驚訝，20秒學習摹仿，再用10秒鐘思考和3秒鐘點頭說合作愉快——300億美元估值，15億美元換取滴滴5%股份。
於是假期宣告提前結束，他要同程返回矽谷，第一時間為戰略投資審批文件簽字，取得這場激情澎湃互動的最終勝利！【一次振奮人心的交流，我迫不及待想向你們分享發生了什麼，向時間開槍的競賽~】
灣流迎著落日夕陽離開地面，柳青輕點手機屏幕發送ins動態，配圖照片里謝景行和庫克並肩坐在一台筆記本電腦前，各自神情嚴肅比劃著手勢交流。
從巴哈馬直航矽谷又是十個小時航程卻不覺漫長，三人從智能汽車聊到前沿科技，再到國際商業生態與全球宏觀經濟，時間過得飛快。
起初共同探討漸漸拓展開來，輪流根據自身擅長領域提出議題，像是講座沙龍活動，較為深度的那種。
比如蘋果投資滴滴有助改善在中國市場經營環境，包括其陷入全球智能手機市場周期困境，中國市場業務增長愈發重要，但今年大選很可能令國際局勢變得複雜……
「妻離子散班。」
新加入機隊的小姑娘困得眼皮打架，吐槽著高強度工作笑話段子，好奇問道：「姐，老闆一直這樣嗎？」
「你面試的時候不是講過，我們機組經常有臨時遠途航線。」乘務長習以為常泡好一大杯咖啡。
小姑娘打著哈欠：「可是他在飛機上也不休息，經常能跟蘋果公司CEO這種大佬同程，從頭一直聊到尾？」
「寶寶，你已經困糊塗開始胡言亂語了，去休息艙喊南希來替你的班吧。」乘務長眼神透著匪夷所思瞥了她一眼。
去年機組飛行接近七十次，國內四百多位私人飛機老闆全部算在內，謝總也是出差頻率最高的之一。
每當他極限連軸轉幾天之後，總是隨之出現掀動整個市場的商業交易。
所以乘務長委實不能理解，什麼叫經常能跟蘋果CEO這種大佬同程聊天。
她們經歷的每個高強度工作日常，都是謝總自身完成的一次次人造奇迹，而非因某位乘坐這架灣流的賓客而光鮮奪目。
…………
2月11日，清晨時分。
灣流公務機降落矽谷聖何塞機場，柳青跟隨庫克直接前往位於隔壁城市的蘋果總部，上午酒店休息下午簽意向合同。
謝景則要趁時間先去門洛帕克市的西柚美國辦公室，晚上雙方簽完合同，他趕過去一起參加晚宴即可。
十幾個小時沒睡大家黑眼圈濃厚，精神頭異常活躍，商量完行程當即分頭行動。
「老闆，吉姆·戈茲的電話。」
乘車途中謝景行放倒座椅補覺，沒睡多久被陳曦叫醒。
「謝，我關注了柳青的ins，滴滴在跟蘋果公司接觸？」
「這顯而易見，並且溝通順暢，很愉快。」
「……在矽谷嗎？我們方便見面嗎，一起吃午餐怎麼樣。」吉姆·戈茲略作沉默發出邀請。
謝景行想了想嗓音沙啞說：「我正在前往門洛帕克路上，得關心一下我的美國辦公室最近情況如何。」
「別忘了我們是鄰居，也許我現在步行出發會比你更快走進西柚辦公室。」吉姆·戈茲積極回應。
謝景行轉而說道：「訂間餐廳吧，連續吃了幾頓飛機餐，我現在能吞下一頭牛。」
「沒問題，我會開瓶紅酒，但願你別讓它清醒時間過長變成醋。」
通話在熱情輕佻態度中結束，謝景行攥著手機猶豫幾秒，勉強克制情緒給柳青發去消息，知會約見一事。
儘管並不影響待會要做什麼，事前通知也算是完全盡到尊重，我叒成長了！謝景行滿意自我鼓勵，把手機扔給陳曦，安心閉目養神。
從聖何塞到門洛帕克四十幾分鐘車程，一瓶紅酒剛好醒到最佳口感時刻，搭配全熟厚切牛排簡直完美。
裝修風格粗獷典型美式西部的牛排館里，年輕牛仔專註彈奏吉他，一首《加州旅館》滿是炫技，幾桌客人吹口哨鼓掌叫好。
「看來你真餓壞了。」
吉姆·戈茲收回欣賞表演的視線，把面前一份牛排推給謝景行。
他搖晃著高腳杯抿了口紅酒好整以暇挑起話題：「你們從哪裡來？」
「巴哈馬，蒂姆在那兒有座小島。」謝景行悶頭咀嚼牛肉語調含糊不清。
排除蘋果把總部搬遷到那座島上的可能性，庫克正處於休假期間，他們約見大概率是受優步中國融資刺激，臨時起意而為。
初步接觸、深入溝通、討價還價簽訂正式合作協議……
走完這些流程之前相當於無事發生，吉姆·戈茲頓時輕鬆幾分，耐心等待謝景行進餐。
「呃，Jean（柳青）用『時間競賽』形容你們之間的交流是什麼意思？」他忽然想起這茬當做寒暄話題。
謝景行把空餐盤扯到旁邊，開吃第二份牛排：「我要買座私人島嶼。」
「私人島嶼？」吉姆·戈茲不明所以。
謝景行咽下口中牛肉：「全世界最好的私人島嶼。」
「那應該很貴吧？」吉姆·戈茲越聽越迷糊，漫不經心捧哏活躍氣氛。
「可不是！3-5億美元，後期水電、港口基礎建設差不多也要這個價。」
謝景行灌了口酒解膩，擦乾淨嘴扔下餐巾：「我用不到一分鐘時間決定花掉這筆錢，蒂姆在同等時間內，決定比我多花5億美元。」
吉姆·戈茲豁然坐直身體，表情嚴肅盯向他嘗試分辨虛實。
「此時此刻，Jean應該休息好了，享用豐盛午餐補足體力，從酒店出發去蘋果總部參觀，順便簽訂戰略合作協議。」謝景行抬起手腕看錶，貼心至極詳細解釋。吉姆·戈茲默默放鬆體態後仰靠住椅背，無可奈何笑了笑：「你不能以這樣蓄勢待發的狀態，對待和你共進午餐的老朋友。」
「OK，站在項目競爭角度，我是來威脅你的。」謝景行放緩語氣。
吉姆·戈茲皺起眉頭：「我以為我們會基於私人友誼，再度合作促成一筆創紀錄的併購交易。」
「原本可以這樣，你和卡蘭尼克一起去京城我請你們吃中餐，大家融洽共贏，但這一切沒有發生。」
謝景行調整舒服坐姿，手肘拄著座椅扶手，悠然緩緩說道：「讓我來告訴你，在你祝我新年快樂之後的72個小時里發生了什麼。」
「我先給蒂姆發郵件，前往京城和Jean開會，收到優步中國完成新輪次5億美元融資消息，飛到巴哈馬見蒂姆，最終來到矽谷敲定滴滴-蘋果戰略合作。」
他用手指戳著桌面：「現在，我們面對面談論著友誼、合作、併購。吉姆，已經遲了，你不能只在你自認佔盡上風時強勢，生意就是生意。」
「你可能誤會了什麼，無論如何優步主動釋放善意。」吉姆·戈茲察覺到他情緒不對。
卡蘭尼克畢竟擁有大量股份且富有能力對優步具有實控權，董事會施壓令坐上談判桌已經完全達到目的。
這其中蘊藏的關鍵邏輯在於，主動結束戰爭是因為不想陷在燒錢泥潭裡持續性血虧，並不是覺得打不過滴滴。
所以既然如此，優步當然要強勢，掌控談判主動權爭取最高價碼。
就好像街頭躺著一張20刀鈔票，富人和流浪漢同時彎腰各自拽住紙幣一角，雙方不肯鬆手僵持許久。
富人覺得浪費時間不值得，而流浪漢不把這張錢揣進口袋裡就得餓死，那麼及時結束競爭對半分錢，後者理應無條件接受並表示感謝才對！吉姆·戈茲斟酌著柔和解釋道：「我認為，假設優步中國與滴滴合併，由Jean掌握主動權是否發起併購，由卡蘭尼克決定這筆交易成交價格。」
「這正是剛剛要說的『威脅。』，讓我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謝景行不置可否，略作停頓坦誠相告：「兩個小時后，蘋果宣布戰略投資滴滴15億美元；兩天後，騰訊和阿里旗下全部產品封殺優步中國；兩個月後，優步中國燒光5億美元融資款。」
「兩年後，滴滴完成新輪次50億美元融資，優步中國宣布破產清算退出中國市場，本土互聯網企業與國際企業的第七次戰爭結束。」他平靜陳述。
吉姆·戈茲陷入沉默，心中難以自控被壓力填滿。
通過WhatsApp併購案以及過去兩年時間接觸，可以確定謝景行從不說假話個人信譽有保障，這很大程度節省交易過程中的無效溝通成本。
而如今他言之鑿鑿拋棄『併購』選項，代替滴滴發出威脅，要跟優步打到破產……
「我想沒人願意看到無謂競爭，在恰當時間完成恰當交易，這是我們投資人該促成的事兒，你帶入創始人了。」吉姆·戈茲迅速切換對話節奏好言提醒。
「事實上，就是否來矽谷約見卡蘭尼克這件事，Jean和程維一開始傾向同意，為此我們產生爭論。」
謝景行不自禁撇嘴：「在我訂機票打算獨自去見蒂姆的時候，收到優步中國融資消息，他們倆瞬間轉向支持我。」
「吉姆，你善於觀察國際局勢大環境對併購交易的影響，可你不了解中國人。」
他絞盡腦汁組織語言表達：「在傳統東方文化里，人們說青山埋葬殉道者的屍體是種榮幸；人總要死，如果能以殉道者名義死去，可以名傳千年。」
「中國人對於死亡有著近乎狂熱的執著，把生命重量分成重於高山亦或者輕如鵝毛。」
謝景行停頓半晌，幽幽強調般總結：「所以不是我帶入創始人，是優步在挑戰傳承幾千年的思想。」
沒有什麼光榮投降輸家佔據強勢主導地位平分天下的說法，成王敗寇贏家通吃輸家黯然退場，這才是國內的商業倫理。
張旭豪、呂傳偉、王興、賈躍亭，一個個前赴後繼殉了這條道。
「請幫我把威脅轉達給卡蘭尼克以及優步董事會，別對併購心存幻想。來吧，用我們的信仰發誓，終究會有一方殉道。」
謝景行掏出幾張鈔票放到桌角支付賬單，站起身徑直離去。
吉姆·戈茲怔怔失語，目送他消失在視野里，用盡渾身力氣仰起腦袋望著天花板。
深深地懷疑人生，竭盡全力想不通，為什麼面子會比生意更重要，媽的法克明明你自己都說生意就是生意！
…………
「特拉維斯，我們得聊聊。」
吉姆·戈茲大步闖進優步董事長辦公室，用力關門反鎖，雙手撐住辦公桌面無表情說：「你得主動去跟謝景行見面。」
「請走。」
卡蘭尼克懶得搭理，毫不客氣歪歪頭示意滾出去。
吉姆·戈茲深吸口氣：「讓我來考考你，併購是一個yesorno的問題嗎？」
「嘿！吉姆，你過線了，這裡是我的辦公室，我的企業！你有任何想法董事會呈交提案，哪怕想掏出槍處決我。在我腦漿並裂之前，這裡我說的算！」卡蘭尼克不屑回懟。
吉姆·戈茲攥緊拳頭砰砰砰用力敲桌子：「聽好了，滴滴的答案是no，他們不要併購！」
「你確定？」卡蘭尼克微微一愣隨即難掩笑意。
狗屎的財務投資方，他才不想合併，簡直堪稱天降喜訊。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吉姆·戈茲忽然笑了：「你真覺得這是個好消息，要我提交董事會決議嗎？」
卡蘭尼克收斂笑容，肉眼可見臉色漲紅，憤怒起身直勾勾瞪著他。
吉姆·戈茲揚了揚手轉身便走：「我滿足你，記住，小子，作為創始人，永遠要對股東心懷謙卑。這是美國的商業倫理，法律賦予契約精神的神聖性。」
優步中國是一家單獨的實體公司，優步全球對其絕對控股。
這意味著可以無視優步中國投資方股東的利益，可以忽悠優步中國管理團隊賣命最後一腳踹開。
反之，無論卡蘭尼克有多想把戰爭進行到底，用優步全球輸送給優步中國的每一分錢，都得需要董事會同意許可！
此刻吉姆·戈茲決定剝奪他心臟跳動的輸血權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