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宿命

路明非並沒有在秦楚讓出的空隙中奪路而逃，並不是他不想，只是發力下才意識到自己腿軟了。

古德里安教授卻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看到沒？這就是「S」級的沉穩啊，甚至超過這位年輕教授。

看著恢弘的畫作，秦楚沒來由得湧起一絲厭惡，嘴角勾起。

隨後再次坐了回去，徹底斷絕掉路明非逃跑的念想。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龍么？自己看書時腦海中勾勒出的畫面，還是太過於美好了。

獰厲的龍首仰向蒼穹，像是要咆哮著毀天滅地。

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蒼穹究竟在哪兒吧？

即便是巨樹已經枯死，可在他面前，你還是顯得渺小又可憐。

路明非嘴唇都在打著哆嗦，嘀咕了一句，「這是……龍？」

「是的，這就是龍。而畫上的這一條，又是特定的那一條。龍皇，尼德霍格。根據北歐神話《老愛達經》記載，諸神黃昏的時候，它將咬斷世界之樹的根，而那一天，世界毀滅。」

古德里安說完，靜靜地注視著路明非，在讓他自行消化。

秦楚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他看著路明非表情變換。

如果換成是自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要推翻曾經對世界的理解，大概也會很困難吧？

想到這，他拿起路明非面前的冰啤酒遞了過去。

路明非接過去的時候，灑了一點出來，頓了頓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的路明非很想跟兩位教授說兩句爛話，活躍一下氣氛放鬆放鬆。

比如「這龍好大隻！」或者「你們是教畫畫的還是遊戲設計的？還是神學院啊？為什麼忽然給我看這個。」

但是他也看得出，只有自己需要放鬆，所以他閉了嘴，他不想讓人家聽到自己戰慄的聲音。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壞事情馬上就要接踵而至。

「等到你入學之後，你將從多方面展開學習。這是學院以及學院的前輩們，幾千年的積累。我們尋找、了解、研究，根據需要分門別類，設定了各種學科，也就是你在學校可以選擇的專業。而所有的學科，都為一個亘古不變的課題服務，這也是你在畢業之後，將要從事的工作。那就是……屠龍！」

聽完古德里安教授的長篇大論，路明非張大了嘴巴，發出了一聲好似呻吟的嘆息。

他沒有懷疑古德里安教授所言的真偽性，看到了那幅畫的時候他就信了。

未曾真實存在過的物種，大概不會留下如此瑰麗的畫像吧？

況且那條龍，看起來那麼真實，隨時都可能脫離畫紙的束縛，怒吼著飛上天空，毀滅世界。

路明非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畫上的內容，儘管心裡一直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不要信他，他就是在騙你。

「屠……屠龍。」路明非口乾舌燥地抓起了空酒杯。

秦楚貼心地將自己面前那杯新的推了過去。

「你出生和成長在中國，似乎應該更了解這種物種？」

哈？出生地還能帶來學術優勢？

秦楚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話，打斷路明非的胡思亂想。

「你想想，古代的皇帝，自稱什麼？」

忽然從生物課變成歷史課了嘛？路明非在心裡吐槽。

可隨後他明白了秦楚話里的意思。

真龍天子？

「或者，王朝更迭時，那些元勛又被稱作什麼？」

在秦楚的歷史知識問答中，路明非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從龍之臣？

這算是入學考試嘛？看來我還算能應付。

「不僅如此，你所知的，只是被人類修飾過的歷史，這部歷史里，看不到龍的身影，只有一位位英雄人物和他們的豐功偉績。但如果細究起來，人類歷史上的每一個文明，每一次興衰，在有心人眼中，都不難發現……龍的影子。」

「始皇為人，天性剛愎自用，起諸侯，並天下，意得欲從，以為自古莫及己。」秦楚語調低沉地念誦著，「這是秦朝方士盧生對秦始皇的評價。等到你開始系統學習相關知識，你會明白其中更深層的含義和古文的準確性。」

在秦楚的啟發下，路明非不由想到了一些關於秦始皇的記載。

秦王蠶食天下，并吞戰國，稱號皇帝。

畫中的這條黑龍，不也在一點一點蠶食巨樹的根。

「李白曾經寫過『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其實在我看來，改成龍視何雄哉也未嘗不可。」

秦楚幾句話說完，路明非腦中轟鳴。

「你早知道這些，怎麼不早跟我說啊？早知道這樣，哪怕我請你吃一個月宵夜，我也不帶來的啊……」他獃獃地看秦楚。

「沒辦法啊，上支下派嘛，我也就是個教授，要聽校長的。」

「這些秘密，常人無從知曉。相反，被稱為『血裔』的若干家族，在過去的幾千年裡，始終堅守著秘密和人類生存的世界，一次次埋葬試圖復興的龍類，直至今天。」古德里安教授嘆息了一聲，「可是屠龍過程中，有難以避免的傷亡，許多屠龍世家，都成為了歷史，在失去傳承和世家庇佑的現在，我們只好採用現代的教育機制，通過發掘、培養新的學員，教會他們如何去做，並繼續下去。」

說到這，古德里安教授站起了身，伸出雙手。

「現在，歡迎加入卡塞爾學院，路明非！」

「我……我可以拒絕么？」路明非趕緊開口。

古德里安教授顯然沒想到自己激情四射的演說，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答覆。

「你難道忘記，同學們送別你時，看你的背影了嘛？」

秦楚抬手止住了古德里安教授，自己沖路明非說道。

「拽倒是很拽啦，可……屠龍誒！會死的吧？」

「等著你去找的，不是宿命，而是選擇。早晚會找上你的，才是宿命。宿命，無從選擇。這就是你三番五次問我們究竟看上了你什麼的最終答案。這麼說可能顯著有點不通人情哈？我換個說法，如果拿人類的歷史來說，你已經具備了超越很多你所熟知的英雄人物的天賦，究其根本，你擁有比他們更加出色的血統，所以有些時候你沒得選。」

秦楚話音剛落，就是一聲巨響，火車好像忽然變成了碰碰車，光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喂喂喂！什麼鬼？火車還能出車禍了？」

「路明非。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尤其是，最後那句，『你沒得選』。」

不屬於三人中任何一個的聲音響起，隨之燈光恢復。

路明非循聲望去，只看到一個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