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殿下仁慈
中山騎陣擺開的陣勢雖然不小，但縱深卻很有限，面對趙騎這種突襲加近纏的怪異打法，被兩輪衝擊過後，單薄的陣型就徹底崩散開來。
混亂無序的大地上，被激起的塵土遊盪在半空，彷彿為此間縈繞出一片夢幻的場景。然而四周凄厲不斷的人畜慘嚎聲，又在時刻提醒著彼此，這裡是真實的殘酷戰場。
越來越多的敵騎見勢不妙，開始朝著左右四散奔逃，但此刻一直迂迴在兩側的趙軍騎旅卻早已彎弓搭箭、待陣良久。騎兵衝鋒的勢頭不減，被分割開來的中山騎兵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又是一輪慘烈的廝殺。
待馬匹的勢頭稍緩，趙章嘴裡喘著粗氣，眺了一眼零星的敵騎潰逃方向，這才下令停止了繼續追擊。
敵我騎兵對戰的地點南北不接，彼此都沒有依憑，是趙軍一方故意引導出來的戰場。
但有時候看似簡單的戰術，真正用起來卻行之有效。
中山騎兵應戰的依憑，自覺不敵也能跑，卻在不覺中已落入了敵方設定的包圍內。
眾騎奔至剛才雙方短兵相接的地點，這裡的塵土已經消散，失去主人的戰馬漫無目的地在戰場上四處遊盪，重傷未死的士兵低聲發出細不可聞的乾嚎。
趙章放緩身姿，戰馬又向前慢跑了一陣，直至奔到一個正面朝天際、仰躺在地的中山騎士跟前，騎士聽到身側有動靜傳來，用力地側過頭。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上已經滿是血污，嘴裡混著鮮血穢物嗡動著含糊不清的話語。雙眼滿是驚恐、又似乎帶著祈求，看向那道俯視而下的目光。
看著對方被長矛釘在地上的凄慘模樣，趙章眼皮微顫，或許是沒被戳到要害，過了這麼久還沒死去。趙章拔出腰間的佩劍，猛地朝對方脖頸揮下，『嚓』地一聲，鮮血飛濺，撒了一地。
隨即他才用力抽出那根被血水浸染的木杆。
「殿下仁慈。」身後適時傳來樂毅的聲音。
趙章回頭看了一眼，面甲下神色不明，但他現在也顧不得修復心境。重新把住矛桿，轉過頭朝著另一邊交鋒依舊激烈的主戰場望去。
現在距離他們最近的是兩個千餘人的方陣。此刻方陣左右正一片混亂。
中山軍見得己方騎兵潰敗、似乎想臨時變陣轉向以防備趙騎的游射襲擾，但正處於猛攻的趙軍又豈會坐視戰機流失，頃刻間整個左翼大陣，便以兩陣的衝突為中心再度混亂起來。
趙章不再遲疑，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戰術，以襲擾敵翼方陣的腹背、同主力方陣兩廂夾擊，以破敵左翼為目標。
「破敵！」
「殺！」馬蹄轟鳴聲中，前面的喊殺聲越來越清晰。
馬群的鋒芒首先對準了那個還未來得及變陣的千人步軍大陣，數百騎直直地從其側面直衝而上。
失去游騎的護衛，長矛盾陣還未來得及徹底轉變方向，趙軍騎兵就已經迫近方陣百步以內。
「喝！」中山大陣的前排突然爆發出一陣大吼，最前排的矛陣斜放而下，直直對向衝鋒而來的趙騎，與此同時四面的盾兵、弩兵也開始在方陣間快速遊走。
趙章把住手中的長桿、身體低俯在極速前進馬背上，雙目緊緊前方的身影、不敢有絲毫的分神。默默屏住呼吸、心下計算著大概的衝鋒距離。
「砰砰砰……」耳中先是傳來一陣密集且有節奏的弦響，緊接著只感覺前面的慘呼聲更甚，然後眼前的空間驟然開闊起來，顯現而出的是那道剛剛聚集成型、又再度被騎射攪亂開的敵軍方陣。
散開的游射騎兵背後、夾矛的親兵騎衛們直挺挺地朝著散亂的方陣衝去。
尚在混亂中的中山步卒們在這一刻甚至都忘了反抗，看著那道越來越近的寒芒、大多愣在了原地。
「放！！」趙章怒吼一聲，騎矛脫手而出，只感覺「轟」地一聲，騎矛在高速衝鋒的慣力之下，毫不費力地捅翻了最前排的數人、餘力更是將整個中山方陣側翼直接掀翻了十多排。
有幾個的親衛騎兵沒能剎住馬蹄，眨眼間連人帶馬便翻進了人群。
趙章此刻顧不得心疼，整個中山方陣經過這輪衝鋒過後、已經徹底亂了套。「啊！啊……」到處都是哭喊聲，趙希的騎旅掩射一輪后，依舊在分流和繞行，將那些想著合陣的中山弩兵、盾兵追的到處亂跑。
趙章也趕緊策馬朝著東邊繼續掩殺而去，身側的親衛騎兵把他緊緊護衛在中央，朝著外圍邊殺邊走。
他所衝鋒的這處，是中山左翼大陣鏈接中軍的一處關鍵節點，他在遠處觀察了很久。
只要這邊一亂，中山的整個左翼將被分割成幾截。
但這處方陣的中山兵力太過深厚，憑他這幾百騎根本打不出穿這數千人的大陣。
好在後續的趙軍方陣很快也緊跟著殺了上來，「隆隆隆……」數輛駟馬拉乘的戰車，在悍不畏死的戰車甲士引領下、順著剛才騎兵沖開的大缺口繼續朝著前方碾壓而去。
越來越多的兵員的開始匯聚，硬生生地將這處方陣傾壓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內凹狀態。
不多時撐成半圓狀態的方陣就到了極限，靠近外圍的幾處兵線紛紛崩潰，喊殺聲震天，越來越多的軍隊朝著這邊湧來。
趙章繼續朝著外圍迂迴，他率著親衛騎兵稍退，在崩散的幾個方陣中衝殺了一陣，方左右觀望。
左翼大陣這時已經朝著東邊的中軍方向開始極具收縮，入目所見的到處都是潰逃的中山亂兵。
趙章心下頓時大定，當即就準備尋找戰機，掉頭再沖一輪。
但很快他就發現、剛剛還在呈現衝鋒勢頭的左翼趙軍方陣，已經不知是何原因再度受阻了。
與此同時，一支大概千餘人的中山方陣竟然在一眾潰守的友軍隊伍中，呈逆向朝著趙軍大陣猛衝起來。攻勢異常迅猛，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穩住了中山潰崩的腳步。
趙章嘴裡喘著粗氣，血水混著汗水滑落下巴。他瞪大了眼睛，此時還沒有完全搞清楚那邊出現了什麼狀況。
但不多時，他就發現東邊的那道中山方陣竟然向他這邊緩緩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