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破敵軍陣
原先聖旨到時,王玄謨還頗為開心,皇帝沒讓出動徐州大軍,王玄謨的老本蝕不了。靠著聖旨要求劉駿收攏徐州當地騎兵救援豫州,王玄謨還能拿著聖旨以配合劉駿工作的名義再刮一遍徐州世家的油水。
這年頭能養的起馬的都是大戶!普通小民連糊口都難,更別說養大型牲畜了。
可惜劉駿猜到了王玄謨這混蛋要以公濟私,直接以徐州刺史的名義,拿出安北將軍虎符調動徐州大營內精銳騎兵即刻整軍出發,一點沒給王玄謨反應的時間。因此王玄謨才會十分憋屈的將老底給掏出來。
當天上午收到的聖旨,當天下午一千名騎兵並兩千匹馬收攏完畢,劉駿也不搞什麼誓師儀式了,直接複核完每名士兵及馬匹攜帶的物資無誤后,就準備帶隊出發了。
軍營門口,王玄謨以及一眾刺史府屬官,看著劉駿一身勁裝,牽馬而行的樣子一時有些發愣。
「王上,您這是?」
王玄謨有些驚愕的問道;
「父皇命我率騎兵前往救援豫州啊。王太守不是和本王一同接得聖旨嗎?」
「那也用不上大王您親自去啊。」
「是啊,王上為徐州刺史,擔一州之重任,怎可親身犯險?」
「王上,還是由末將帶隊前往吧......」
不止是王玄謨、此時府屬官等不想讓劉駿出走,薛安都等一眾確定要上戰場的戰將也不想讓劉駿去。
千騎襲豫州,襲擊的還是以弓馬著稱的索虜,此次出發的騎兵從戰將到兵卒都已經有陣亡的覺悟。劉駿若是也去,沒人能保證劉駿可以活著回徐州。
劉駿若還在,這些人便是死了,家人多少還有一位可能關照一下的貴族,劉駿若是死了,後方能關照家人的貴族就真沒人了。這也是薛安都及劉泰之等劉駿本部屬官的一點私心。戰陣之上這些人可沒萬全把握能護住劉駿不失。
以千餘騎兵襲擊敵人千軍萬馬的屯糧駐守之地,事後還能全身而退,那是古之名將才能做到的事情。
歷史上的張遼雖有八百虎賁踏江去,十萬吳兵喪膽還的英雄事迹。
可是在這威風的背後是:
「遼左右麾圍,直前急擊,圍開,遼將麾下數十人得出,餘眾號呼曰:「將軍棄我乎!遼復還突圍,拔出餘眾。權人馬皆披靡,無敢當者。」
不可否認張遼不論是武功還是膽氣在三國時期都是一絕,但那八百虎賁最後能活著回去的,劉駿估計不會過百。
見其他人還要再勸,劉駿不耐煩的皺著眉頭喝道:
「父皇已有明旨發下,命本王率部前往豫州支援,本王怎可抗旨不遵!本王走後,爾等務必守好徐州不得有失!」
說完,劉駿懶得再搭理之前一直拿自己當傀儡的王玄謨以及徐州刺史府一干屬官。
那些人想劉駿留在徐州,才不是擔心劉駿的生死,而是擔心萬一劉駿死後,彭城被破,那些人連甩鍋都找不到夠資格接盤的人!
之前滎陽鄭氏,鄭琨、鄭道隱失土,若非最大的黑鍋讓豫州刺史廣陵王劉誕給背了,說不定滎陽鄭氏就要被其他世家趕出朝廷高位了。不像現在,還能靠掏出錢糧老底子支持劉義隆北伐,換得劉義隆網開一面,暫不追究。
在徐州刺史府一干跟死了親媽一樣表情的屬官目送下,劉駿帶著大隊騎兵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這些官員才垂頭喪氣的回歸彭城。並無一人敢死諫劉駿,也並無一人敢與劉駿一同奔赴戰場。
一路行軍至夜晚,劉駿算了算自己的年紀,恍惚間,劉駿驚覺自己已經二十歲了。
「時間真快啊,已經二十年了。」
待及夜深,薛安都整肅好軍營后,前來向劉駿復命。
中軍簡陋的營帳中,劉駿擺弄著營中火盆,指了指身側的馬扎示意薛安都坐下。
待薛安都落座后,劉駿盯著盆中炭火緩緩說道:
「父皇雖有旨意命我救援豫州,不過我發一部騎兵交差即可,休達公可知,我為何強壓群屬,一定要親自前來。」
「呃...末將不知。」
薛安都其實更想說的是,末將不願知!
劉駿身為皇子,前來軍營冒險,難免會牽扯到皇室中的蠅營狗苟之事。一旦牽扯上了,薛安都不過是北來的鄉巴佬,何時身死族滅都不奇怪。薛安都不怕自己死,也不怕自己妻兒死,薛安都怕的是,自己涉及皇族內鬥牽連到族兄薛永綜的家小。
「徐州大營中出來的那五百騎卒休達公怎麼看?」
「兵強馬壯,足可稱精銳。」
「精銳嗎?那可不見得。若是勢順則罷,若是勢逆,休達公,你說若我不在,那五百騎卒可會一觸即潰?」
「這...」
保存實力這種事,到後世都無法解決,薛安都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打包票。
「我非要來此,一來是,若無我在此,休達公並無威服眾將之位,一朝事敗,便是本部騎軍,諸將士卒亦未必有拚死一戰之心。二來,身在皇家,久無聖寵,這戰場,我是遲早要上的,都已經拖了這麼些年了,我也不想再拖了。」
薛安都聽著劉駿的話一時沉默,不知該如何作答。
劉駿對薛安都的沉默也不以為意,大宋時下,哪怕沒人再信皇帝天子,天人感應之類的謊言,但對天子權威多少還是有幾分顧忌的,尤其是劉義隆這般二十餘年治國下來,民心、大權盡在掌握的皇帝。誰也不敢亂言天家之事。
薛安都沉默之後,劉駿也不再講述心事,而是開始思考不久的將來將要爆發的戰事。
之前劉駿跟著沈慶之剿蠻時,也在軍隊里待過。不過那時劉駿並沒有參與過指揮。甚至連前線都未曾去過。只是在戰後帶著禁衛,前往已經被打掃過好幾次,確認再無風險的戰場觀光旅遊而已。
這一次就不同了,千騎襲敵後,劉駿必然是要親赴前線,甚至要跟著大軍衝鋒的。劉駿撇了眼營帳中放置的長槊,這麼些年劉駿在騎兵營里摸爬滾打,現在也算是能在薛安都手上過幾招的人了。
劉駿只希望自己不會那麼倒霉,在戰鬥時摔下馬。
過了一會兒,薛安都沉默的起身抱拳行禮,躬身離去,劉駿也在營帳中度過難眠的一夜。
千騎襲敵後,劉駿的任務固然不輕鬆,但在這個時代中,誰又輕鬆得了?
懸瓠那裡近乎是日夜被攻打,拓跋燾已經火氣上來,親自指揮大軍拚命攻城,陳憲身先士卒激起的士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如潮水般湧上來的索虜淹沒。
相較於懸瓠,劉駿的任務已經算得上輕鬆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時,大軍便收拾好東西,繼續前進,等到第三天到了譙郡境內,劉駿接收了譙郡境內搜集起來的千餘馬匹與壽陽劉誕派出的五百騎兵援軍。率領五百騎兵的校尉劉廣,在見到劉駿本人也在軍中后,愣在當場。
「劉廣!你部暫由行參軍垣謙之節制,可有疑問!」
「回大王,沒有!」
「好!很有精神!」
確認好指揮權力后,劉駿當即命令膨脹到一千五百人,三千五百匹馬的龐大隊伍繼續西進。而從壽陽而來的劉廣,在劉駿走後繼續愣了一會,在被垣謙之拍了肩膀后才回過神。
聽著垣謙之的各項命令,劉廣在應諾的同時心中暗暗叫苦。有劉駿這位爺在,劉誕交代的保存實力為上的任務怕是要完不成了。
第三天,劉駿所部騎兵已經漸漸逼近汝陽範圍,周遭已經出現索虜哨騎的蹤跡。
汝陽索虜大營五十裡外的一處密林內,劉駿在林中等待著薛安都親率的哨騎消息。
在沒有手機等娛樂產品的時候,等待的時間總是那麼難熬,林子中煩人的蟲豸時下已成劉駿難得的消遣。至於被蚊蟲叮了會不會得瘧疾什麼的,劉駿覺得自己還是先想想稍後上陣后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再說吧。
一直等到夜幕將近,薛安都這才略略喘息著回到林中。
「王上,索虜軍馬盡皆備於南方壽陽處,於東北方向並無多少防備,今夜若是從東北方襲敵,當可大破敵軍。」
「夜襲嗎?那便開始準備吧。」
對於薛安都的判斷,劉駿選擇相信。因為劉駿根本沒有多少戰陣經驗。
當了皇子之後,劉駿才能深切感受到千古一帝李世民究竟有多變態。
十六七八歲,就在軍中屢立戰功,二十一二歲,淺水原大戰平隴西薛舉,二十三四歲,一戰擒兩王。三十歲不到登基稱帝,即使是篡位,天下也沒有不服的,連李靖都得服!
這人生軌跡擱現代,連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始以武功壹海內,終以文德懷遠人,天策上將已經做到了古代武將的盡頭。
而劉駿,現在二十歲了,才剛剛要上陣,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豬還大。」
「王上,是還有何指示嗎?」
「啊!沒有,一切按既定流程走。」
劉駿身側的薛安都這才點頭,繼續調度起來。
一千五百人的大軍,借著漸漸昏暗的日頭,開始走出樹林。
走出樹林沒幾步,劉駿轉頭向薛安都詢問道:
「薛參軍,留三五人在此林間,待一個時辰後於林中縱火,倚為路標如何?」
薛安都思索片刻後點頭道
「此事可行!」
夜襲,最怕的不是敵人有所防備,而是攻擊后收攏不了部隊。時下雖是月中,月光正好,可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兵卒,在失去組織后,哪還能在夜間分辨出方位?若是能有一把大火指引大致方向,起碼能在戰後收攏起不少兵卒。
而且晚上夜間,即使索虜發現了大火,在被夜襲之後也未必敢出擊。
於是最後,劉駿本部、王玄謨部、劉誕部,三部騎兵各自留下一人一馬。在劉駿率大軍離開之後,點燃了劉駿留下的軍中計時用的一炷線香。待六炷同樣的線香點完,這三人便開始放火。
有薛安都率十餘輕騎為前鋒,劉駿部很好運的在距離敵營二十里處時還未被發現。
「中軍,備甲!」
在王玄謨部及劉誕部軍卒羨慕的目光中,劉駿本部五百騎兵中,四百人開始在其他兩部騎兵的幫助下穿戴甲胄。
古代騎兵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輕騎兵、中裝騎兵、重裝騎兵、弓騎兵和火槍騎兵。
弓騎兵和火槍騎兵,一是胡族特色,一是時代成果,暫時不計。劉駿當下所說的中軍四百人,稱得上是中裝騎兵。
中裝騎兵即人披重甲,手持馬槊等武器,馬不披甲;
因為軍卒皆有甲胄護身,中裝騎兵在戰場上形成衝擊波后的戰鬥力和防禦能力相當可觀。中裝騎兵在當下戰場上才是真正的騎兵主力,具裝甲騎,威力強則強矣,但續航能力太差,且耗費太大,當下只能當做撒手鐧使用。
在四百中軍披甲的同時,劉駿也在披甲。
劉駿身旁的薛安都看著劉駿披甲的模樣,滿臉的欲言又止。之前薛安都已經勸過很多次了,劉駿說什麼也要去。官大一級壓死人,劉駿以安北將軍令壓下來,薛安都也只能無奈接令。同時薛安都心中默默為自己打氣,今夜殺敵多少都是次要的,保住劉駿命為上!
今夜襲營的部隊並不是一千五百人全部去,而是分成了兩部。
一部四百人的中裝騎兵,並五百王玄謨部輕騎負責襲營,剩下的一百具裝甲騎與劉誕部五百輕騎,留在原地等候接應。
翻身上馬之後,穿戴整齊的劉駿躍馬走至軍陣之前,現在馬上要出發了,劉駿也不顧會不會暴露了,站在陣前,大聲喝道:
「今夜,包括本王在內,不知有幾人得幸能回,不過本王來此之前,已經發給錢糧,保爾等家裡十年無憂,本王在此下最後一令,出陣之後,全軍忘死!便是看到本王跌下馬來,也不能停止衝鋒!膽敢有半點停頓者,事後既勝亦斬!」
今夜要隨軍前往襲營的薛安都、劉泰之、臧肇之、尹定、杜幼文五將聞言神情一凜。聽到劉駿軍令的士卒無不面色肅然。撫恤金沒死都給足了,主將身為皇子、親王都敢一同上陣,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前方便是地獄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劉駿一起走一遭了。
「出陣!」
劉駿話音落下,九百騎兵開始緩步前進。
由於汝陽大營中摻雜了大量的豫州平民,汝陽北側的營寨安置的頗為簡陋。因為多是宋民在營寨中居住,所以連壕溝都沒挖幾條。劉駿九百騎兵直到大營八百米左右距離時才被守營的北魏兵卒發現。
「全軍,突擊!」
在劉駿的大喝聲下,九百騎兵開始提速,還不等北魏守夜的兵卒拖來拒馬,九百騎兵就已經殺入營門。
夜色之中,劉駿部九百騎兵,根本顧不得遇到的是慌亂的豫州平民,還是北魏士卒,只能見人就殺!劉駿手中馬刀橫置,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人!夜幕遮蓋了騎兵奔踏而過的慘像,也讓第一次親自殺人的劉駿,並未感覺到有多少不適。
九百騎兵殺透了一處營寨后,借著北魏大營中的火光,繼續衝殺。一連攪得北魏十數寨驚呼不斷,炸營不止。直到再次殺透一處營寨,重新調整陣型時,薛安都躍馬來到劉駿身側說道:
「王上,該撤了!」
「那就撤!薛安都,你帶路!」
「得令!」
薛安都帶著十幾名跟薛安都一同從北方來的騎卒為先鋒,向來時的方向再度衝殺了過去。
因為劉駿衝殺的大營,多為看押宋民的營寨,位於中央的北魏軍本部營寨並未遭受太大損失,所以在汝陽大營主將拓跋仁的指揮下,北魏騎兵開始漸漸向劉駿所部彙集,試圖將劉駿部圍而殲之。
劉駿部正前方,千餘北魏騎兵,陣型不太整齊的出現在薛安都眼前。薛安都想都不想,直接瞅准陣型破綻之處沖了進去,那十餘名騎卒緊緊跟在薛安都身後,薛安都長槊所指,無人敢攔擋!
前鋒薛安都沖開敵軍陣型后,劉駿所在的大部,也緊跟著薛安都的步伐,徹底沖潰了北魏這部騎兵。
「嘣!」
北魏中軍大帳,收到消息的拓跋仁氣急之下一把摔了搶來的酒壺。
「追!給老子追!區區島夷,安敢如此欺我!」
等到劉駿回到出發地時,來不及清點剩餘人數,身後就傳來了大部騎兵跟來的馬蹄聲。殺成血人的劉駿來不及喘息,帶著剩餘騎兵,繞過已經穿戴整齊的百名具裝騎兵的陣型,在陣后,重組陣型。
北魏追兵出現在眾人眼前時,統轄百名具裝甲騎的殿中將軍程天祚,將面甲拉下,手中長槊一指,開始衝鋒。
北魏追兵當先所部,借著月光看清楚是衝鋒而來的是具裝甲騎時,亡魂皆冒。不過騎兵衝鋒已經來不及調整方向了,程天祚所部百名具裝甲騎直接從北魏追兵的軍陣中碾出一條血路!垣謙之所率領的五百騎兵緊跟其後。再後面就是劉駿重新組織起來的騎兵。
戰陣之中,劉誕的參軍劉廣,心中已無半分保存實力的想法了。前方程天祚衝鋒不止,衝出了一條血肉之路,踏在血路上的劉廣,心中只有無盡的戰意,於戰陣之中忘情的拼殺。
劉駿部雖然師老兵疲,但跟在程天祚、垣謙之兩部之後,徹底擊潰喪膽潰兵的戰力還是有的。
一直到程天祚部沖透了追兵軍陣,身後的垣謙之、劉駿兩部也將追擊而來的,足有四五千人的北魏騎軍給徹底擊潰。直到殘存的北魏騎兵跑遠了之後,劉駿趕忙收攏殘存的騎兵,向東面撤退。連戰死在陣上的幾名具裝甲騎的甲胄、馬鎧都來不及卸。
因為劉駿現在離北魏大營太近了。剛才只是以有心算無心,這才一波沖潰了北魏騎兵。若是等到北魏援軍,或者是潰退的騎兵重新組織起來,再度追擊而來,劉駿部體力殘存無幾的情況下,肯定是全軍覆沒。
一路向東而去,見到東方衝天的大火,在火光的指引下,劉駿率部一路逃到父陽縣【鹿邑縣】境內,這才停下紮營。
等到第二天天色將明,劉駿重新清點人數,來時滿編一千五百人的騎兵大隊,現在只剩下堪堪一千一百零二人。一戰之下,戰死或失蹤者接近四百人。
傷亡接近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