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了保證客人的隱私，房間里沒有……至少在明面上沒有裝任何攝像頭，自然也不可能拿出來為杜書彥證明清白。

「如果你們都沒有證據，就得按規矩來了。」杜鵑微笑道。

規矩還是挺公平的，店家算算損失有多少，砸了東西的兩方人馬各賠一半。

大概以前砸房間的人不少，杜鵑說完這話，身邊跟著的男人已經在手裡的平板電腦上算好了價格，亮出來：「一共十一萬七千五百塊。」

水哥立馬提高嗓門：「我們都看見，他做了手腳！怎麼就不算人證了？他才是什麼證據都沒有。」

方才一直默默坐在杜書彥身後的小梅忽然出聲：「我也看見了，明明是你們出千！」

水哥惱羞成怒，抬手指著小梅的鼻子，厲聲喝斥：「你他媽個小婊子不要在這裡放屁！你有證據嗎？」

小梅嚇得往杜書彥身後躲，嘴上還不服輸：「我有！」

她說著，掏出一個垂著線條小狗手機繩的銀色手機遞給杜書彥，手機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這是從杜書彥背後拍攝的一段視頻，坐在杜書彥左邊的水哥和坐在杜書彥右邊的小弟被拍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們手上的那些動作。

水哥梗著脖子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分：「這跟出千有什麼關係？！」

他在這裡大吵大嚷，已經驚動了其他房間的客人。

不少人連自己的牌局都不顧了，從房間里鑽出來，圍著門邊看熱鬧。

杜鵑示意一邊的人去安撫其他房間的客人：「在這裡也沒個坐的地方，不如去我辦公室說？」

小梅也要跟著去，杜鵑沖她笑笑：「你是江海的妹妹吧，手機一會兒還給你，跟你哥哥在外面，別進來了。」

「我……」小梅還想說什麼，被江海一把拉住，小聲說：「別去！」

·

辦公室里有一個三人沙發和兩個單人沙發，水哥一屁股坐在三人沙發的正中間，雙手大張，搭在沙發背上，開始抖腿，那頻率好像踩過二十年的縫紉機。

另外兩個小弟各自佔據了一個單人沙發。

三人坐下之後，挑釁地看了一眼杜書彥。

這種幼稚的手段，杜書彥就算在微末之時，也不會因此而生氣，站一會兒又不會把腿給站折了。

「不好意思，椅子不夠，請坐這。」杜鵑把自己的真皮大班椅推出來，請杜書彥坐下，自己靠在辦公桌邊上。

五個保安，在沙發邊上站了四個，還有一個站在杜書彥的身邊。

本來水哥是想把砸了房間的鍋全甩到杜書彥身上，沒想到那個死丫頭居然偷偷拍了視頻，杜書彥閃避屬性點滿，全程別說抄傢伙，連拳頭都沒動過，這下可沒法說是杜書彥砸的了。

水哥將胳膊收回，腿也不抖了，擺出一副特別誠懇的模樣：「真的是他出千！我們也是被他陰得，氣急了，才動的手，要說有錯，也是我們有一分錯，他有九分。」

杜鵑一邊聽，一邊從杜書彥手裡接過小梅的手機，再次播放視頻。

她伸出兩根手指，用纖細指尖點在屏幕上，將畫面放大。

水哥和對面小弟的手部動作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還有他們用暗語要牌的聲音，也盡收耳中。

杜鵑將手機還給杜書彥，看著另外三人：「行了，冷子攢兒亮，你們要是不認，我就要請馬三爺了。」

杜書彥知道這個馬三爺，道上有名的人物，男主的金手指之一，號稱A城賭王。

果然，這個名號報出來，方才一直嘻皮笑臉的水哥，笑容忽然僵住。

這家店能開在地勢這麼好的地方，又裝修得這麼豪華，還幾乎不避人的開局，自然是因為老闆有那麼一些複雜的人際關係。

「別別別，有話好說。」水哥立馬認慫，「可是，我身上也沒這麼多錢啊。」

杜鵑微笑：「不要緊，不著急現在還。」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四個保安將那三人帶出房間，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你也出去吧。」杜鵑對站在杜書彥身邊的保安說。

房間里只剩下杜書彥和杜鵑兩個人了，杜鵑的手按在大班椅的椅背上，將椅子轉過來，讓杜書彥的臉正對著她的胸口。

杜書彥平生看了不知道多少球，對此場景，面不改色，腳尖點地，向後拉開一點距離后問道：「還有什麼指教？」

杜鵑的目光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他，忽然笑了：「小弟弟，你也是深藏不露啊。」

杜書彥也回之以微笑：「大姐姐，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杜鵑彎下腰，一雙彎彎的眼睛直視著杜書彥：「三個人做局對付你一個，你能反贏他們五萬？」

杜書彥平靜地望著她：「運氣是守衡的，輸那麼多次，總得贏幾把。」

「是嗎？如果我信這個，你信不信我是秦始皇？」

杜書彥垂下眼皮：「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有很多事情，能說不能做，還有一些事情，能做不能說。

只要沒有被人當場抓住正在換牌的手，後面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嘴頂著：「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別說小梅是坐在他的背後，根本拍不到他的手，就算是坐在正對面，只要拿的不是高速攝影機，杜書彥也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不露一絲痕迹。

杜鵑伸出右手，搭在杜書彥的右肩上，順著胳膊往下摸，忽然抓住他的手，握在手裡細細地看了又看，又伸出另一隻手，在他的手掌上撫摸。

她的手又細又滑，手指在掌心慢慢地撫摸，在某些部位，會停下來，用力的按一按。

杜書彥這雙手，手指長而不粗，掌厚而不糙，由於常年握著刀把，做氣氛組，在虎口的位置，有一些薄繭。

摸了半天，杜鵑的眼中有些失望，杜書彥知道她想摸什麼，專業老千的手上總會有點痕迹，杜書彥的手上雖然有繭，卻長得不是地方。

杜鵑鬆開他的手：「你是做什麼的？怎麼虎口上有繭？」

杜書彥不想搭理她，隨口回答：「因為我喜歡用左手握滑鼠。」

杜鵑一愣，繼而揚起嘴角：「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小弟弟，看你年紀不大，勸你一句，趁著年輕，干點正事……馬三爺的兒子在還有兩隻手的時候，也像你這麼意氣風發。」

馬三爺的兒子，在一艘巴拿馬籍的賭船上被人砍下了右手，馬三爺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徹底退出江湖。

杜書彥微笑：「多謝提醒，我會的，幫我問馬三爺好。」

退出江湖后的馬三爺，憑藉著自己積下的金錢和人脈，開了這家洗浴中心。

杜書彥起身，在杜鵑的目光中走出辦公室，在門口就遇上了剛剛下班，已經換上便裝的江海，還有江梅。

江海一臉擔憂，壓低聲音：「沒把你怎麼樣吧？」

杜書彥將手機還給江梅：「我什麼都沒做，怎麼會有事？」

江梅開心地抱住杜書彥的胳膊：「杜哥哥太厲害了！贏了那麼多錢。」

「運氣！都是運氣！」

無債一身輕，江海也十分高興：「走，我請你吃宵夜！」

三人剛走出洗浴中心的大門，忽然旁邊有人叫了一聲：「小梅。」

一個穿著POLO衫的年輕男人向他們跑來，他手裡拿著一個包，興奮地舉了起來：「湊齊了！」

「晚啦！」小梅撅起嘴，「都還完了你才來。」

年輕男人一愣：「還完了？」

「是呀，是我哥的朋友還的。」

江海問道：「你是……」

年輕男人回答：「我是江梅的朋友林震，她跟我說要借五萬塊錢，我手上沒這麼多，找了幾個朋友，剛湊齊……」

江海開口：「你有這份心意就很好啦！我們要去吃宵夜，你要一起嗎？」

林震很高興地應了一聲：「好啊。」

旁邊就是酒吧街，除了酒吧之外，還有路邊攤，供那些從酒吧里出來的男女墊墊肚子，再振奮精神，開闢第二戰場。

江海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個小巷子，這裡有烤串，還有炒飯炒粉攤。

他點了不少東西，炒飯一端上來，他就擺到妹妹面前，不料小梅搖搖頭：「太油膩啦，我不吃，吃了會長胖的。」

江海：「你又不胖。」

「你以為我為什麼不胖？就是因為克制！我還要準備藝考呢，沒錢上培訓班，要是外形再差的話，我就徹底完啦！」小梅還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江海有些尷尬，一旁的林震馬上體貼地問：「缺多少？正好，我這錢也不著急還，你拿去用吧。」

小梅臉上先是一喜，然後又望向江海。

江海搖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得上呢，媽還病著……」

林震十分殷勤：「沒事，我有個朋友在一家剛成立的影視公司工作，小梅可以過去接戲，像小梅這樣的條件，很快就能大紅大紫。」

杜書彥貌似不經意地問道：「哪家？」

「總部在國外，你可能沒聽過，SL影業，都是拍的短視頻。」

SL？

杜書彥馬上想到在原劇情里承擔了五十集戲份的短視頻公司。

國外，指的是位於東九區的那個島國。

這家影業出品的主要作品一般被放在「時政新聞」、「高等數學」、「考研材料」，以及被隱藏的文件夾里。

女演員除了有一小部分是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主動跑過去的之外，更多的是莫名欠下巨款，不得不下海還債的人。

杜書彥淡淡地說了一句：「SL？silklabo？」

林震剛想說點什麼，只見杜書彥抬起手，將領口的扣子多解開兩顆，又隨意地將領子扯了扯。

在鎖骨旁赫然露出青黑色的猙獰龍頭，花紋一直綿延到脖子後面。

——過肩龍！

在這個世界觀里，敢紋過肩龍的人，都不怎麼好相處。

林震只是出來拉倒霉蛋下水的文職人員，武力值不怎麼樣，何況這裡還有江海，要是杜書彥真給他說出來，怕是要被打斷腿。

林震反應極快：「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

「這麼著急啊，還沒吃完呢？」小梅不解。

杜書彥替他說：「他老婆要生了。」

「對對對，我老婆要生了……」林震一溜煙地跑出小巷不見了。

等小梅反應過來，她大罵一聲：「靠！有老婆了，還跟我玩曖昧！垃圾渣男！」

江海十分緊張：「你不會已經跟他……」

「沒有啦！他就請我看過一次電影，請了我一杯奶茶，就沒啦！」

杜書彥拿起一根烤串：「你當時喝的，一定是熱奶茶。」

「對啊，咦，你怎麼知道？」

「問你哥去。」

江梅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女人，她死纏爛打，刨根問底，終於問出了源由，她除了生氣之外，還心有餘悸：「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剛才收了他的錢……」

杜書彥接話：「……很快就能在磁力鏈接上看到你了。」

江梅露出驚恐的表情。

江海趕緊護妹：「她還小，別嚇她。」

杜書彥聳聳肩：「行吧，你上也一樣，你這樣的比較符合腐女審美。」

「哎，對！」江梅用力點頭，被江海狠狠瞪了一眼。

江梅好像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江海又緊張起來：「怎麼了？」

他的腦子裡已經浮現出帶著妹妹去做無痛人流的場景了。

「我……有一個姐姐也給我說可以介紹我去當模特……明天去試鏡……我……」

「別去！」江海斬釘截鐵，「你才一米七，怎麼可能當模特。」

「可是，那是一家正規公司，他們組織過平面模特大賽的，平面模特本來就對身高沒那麼高的要求，你要是擔心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唄。」江梅十分不舍這個機會。

江海皺眉：「我不要上班的啊，請假要扣很多錢，全勤獎也沒了。」

「哼，我就要去。」

眼見兄妹倆僵住。

杜書彥開口：「我正好有空，我陪你去吧。」

江梅大喜：「杜哥哥最好啦！最喜歡杜哥哥！」

說完，還挑釁地沖江海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