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里西施
短暫的迷茫以後,劉子秋冷靜下來。
落腳點不成問題,對於一個特種兵來說,大戶人家的花園亭台,郊外的寺院道觀,就連官府的前堂后衙,何處不可容身?關鍵是如何找一個消息靈通之所,尋訪高秀兒下落。
自古以來,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消息越是靈通,劉子秋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步入洛陽東門,專揀人多處看去。忽見有間店鋪,客流如潮,卻是一家酒肆,門外招牌上寫著「一醉來」。
進了酒肆,並不見夥計上前招呼,唯有櫃檯里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生得神清骨秀、體態安嫻,極是美貌,只是緊繃著一張臉,見客人進門,也不相迎。
饒是如此,店堂里仍然賓朋滿座。大家面前各自擺著酒菜,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趣聞,眼睛卻時不時地瞄向櫃檯內的那個女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子秋目的與他們不同,但這樣場合卻是探聽消息的好地方。他整整了衣服,快步來到櫃檯前面,卻見那女子連正眼也不看他。劉子秋很是沒趣,鼻子抽了抽,忽然問道:「娘子,這附近可是栽有桂樹?」
那女子嘴角浮過一絲冷笑,指了指身後的水牌,意思你要吃酒就點菜,不點就趕緊走人。
周圍暴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有人站起身來說道:「小子,這招爺們早都用過了。瞧你那寒酸樣,滾一邊去吧。」
劉子秋捏了捏拳頭,還是忍下了。這裡是天子腳下,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只是他分明聞到一股桂花香氣,這才以此為由頭和那女子搭話,沒想到竟惹來眾人奚落。
無奈之下,劉子秋只得硬著頭皮朝水牌上指了指,隨便點了兩樣小菜,一壺淡酒。
店堂里唯有西邊的角落還有一個空位,對面一個三十多歲的魁偉漢子正在那裡自斟自飲。劉子秋徑直走過去,告了聲得罪,坐了下來。
那漢子抬頭看了看劉子秋,笑道:「兄弟也是來看雲里西施的?」
「雲里西施?」劉子秋正要找人說話,連忙拱手說道,「還請兄台指教。」
「兄弟原來不知?」那人詫異地看了劉子秋一眼,說道,「所謂雲里西施,乃是西施坐在雲霧裡也。」
劉子秋更加糊塗了,問道:「怎麼講?」
「看到摸不到啊!」
劉子秋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滿座盡皆側目。他慌忙乾咳了兩聲,說道:「兄台,你太逗了。」
「哎,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廳堂里那些人說的。」那人朝櫃檯瞄了一眼,說道,「待我細講與你聽。」
原來,開這家酒肆的人是個破落戶,叫做王小亭,櫃檯內的那個女子是他的獨女,小名叫做桂枝。若論酒菜,這家一醉來實在平常,唯有王桂枝生得十分美貌,引得一乾子弟終朝不絕。只是王桂枝雖然艷若桃李,卻冷似冰霜,這滿座客人,沒一個能得她青眼。這些客人卻也犯賤,仍然爭相買醉,小店生意甚是火爆。王小亭索性將這個女兒當作搖錢樹,年已十七,竟未許人。
這時,一個邋裡邋遢的中年漢子端著酒菜送了上來。劉子秋伸筷一嘗,果然味同嚼蠟。
「他便是王小亭。」那人說到興奮處,又指著滿廳堂的食客說道:「你看這裡面,有王公大臣,也有豪商富賈,有垂垂老者,還有懵懂少年,都是為了一睹雲里西施的芳容。」
劉子秋放眼望去,果然如此。隔壁一桌更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面色蠟黃,病秧秧的,正朝著劉子秋怒目而視,想是見劉子秋高大英俊,心懷醋意。
那人卻又說道:「不過,我卻不是。」
劉子秋奇道:「那麼兄台來此作甚?」
「我是為了驗證一件事。」
「何事?」
「曾聽人言,此女身懷異香,我卻不信,所以……」
劉子秋失聲道:「難怪進店的時候,聞到一股桂花香氣,原來卻是出在她身上。果是個奇女子!」
他聲音稍大了點,早被隔壁座位桌子上的少年聽到,鄙夷道:「無恥!」
劉子秋卻不是來爭風吃醋的,也不理他,轉回頭繼續說道:「兄台如今恐已確證,卻還呆在此處,只怕言不由衷吧。」
那人笑道:「非也。香氣果是有的,但是否出在她身上,卻難定論。桂花易於貯存,便是放到來年,香味猶存,誰能料定她是不是暗藏香囊?」
劉子秋見此人思維縝密,絕非等閑之輩,不由生了結交之心,連忙拱手說道:「在下劉子秋,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忽聽隔壁桌上的少年「咦」了一聲。劉子秋扭頭看時,那少年已經轉過頭去,也不知道這一聲是不是和自己有關。
正狐疑間,已聽對面那人說道:「在下李靖。」
劉子秋大吃一驚:「莫非是可與論孫、吳之術的李大人?劉某久仰大名!」
「當年舅父謬讚,何足道哉。」李靖說到這裡,神色忽然黯然起來,舉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嘆息道,「想我李靖飽讀兵書,立意進取。如今年過而立,才做了個駕部員外郎。空有凌雲之志,可惜,可惜啊……」
雖然李靖現在官職卑微,處於懷才不遇的境地,但劉子秋只是個布衣白身,如果李靖不是喝了幾杯酒,是萬萬不會對他說這番話的。劉子秋更知道,自己如果不展露點能讓李靖動心的真功夫,很難與他結交。
想到這裡,劉子秋忽然拱手說道:「李大人,在下有個問題想與你探討一番。」
「哦。」李靖點頭道,「你說。」
劉子秋壓低聲音,說了兩個字:「騎兵。」
李靖是駕部員外郎,駕部掌管的正是天下車馬,因此李靖對騎兵頗有研究。劉子秋說的卻是探討,而非討教,這令李靖頓感意外,不由提起了興趣。
劉子秋是特種兵,不僅會騎馬,坦克、飛機也會開,但冷兵器時代的騎兵作戰,他只在電視上看過。不過,劉子秋卻知道,歷史上最成功的騎兵莫過於成吉思汗手下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騎兵,最成功的戰術也莫過於他們採取的分進合擊、充分利用騎兵高機動性的戰術。他緩緩道來,卻也聽得李靖頻頻點頭。
李靖本是性情中人,聽劉子秋說到精彩處,忍不住擊節叫好,猛地抓住劉子秋的手,大聲說道:「好見識!若蒙不棄,靖願與你結為兄弟!」
劉子秋自是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說道:「兄長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這滿店堂的客人多是為了看雲里西施而來,雖在那裡評頭論足,卻也只是竊竊私語,無人敢大聲喧嘩。唯獨這兩個「異類」,居然在此大呼小叫,頓時引來抗議聲一片。
這時,門外忽然進來一個人,朝著李靖說道:「表哥,原來你卻在此處!叫兄弟好找!」
「這是我表弟韓世諤。」李靖一邊向劉子秋介紹,一邊招手道,「表弟,快這邊來坐!」
劉子秋知道此人是大隋名將韓擒虎之子,趕緊見禮。韓世諤卻瞧他身著布衣,只微微頷首,便對李靖說道:「嫂嫂到處尋你,快跟我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靖大驚道:「你先走,我馬上便回。可不能叫你嫂嫂知道我在這裡,否則禍事不小!」
劉子秋驚奇道:「大哥還怕嫂嫂?」
李靖「嘿嘿」笑道:「為兄有些懼內,懼內……」
那語氣不像尷尬,反似有些驕傲。
韓世諤正待離去,門外又湧進來十幾個人。韓世諤一見為首之人,頓時惡向膽邊生,雙拳緊握,便欲上前廝打。虧得李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店堂里已經有人起身行禮道:「許公公,你怎麼來了?」
劉子秋雖然不知道韓世諤與這姓許的有何仇怨,但自己既與李靖結為兄弟,又豈能袖手旁觀?劉子秋當即身形一晃,已經擋在韓世諤前面。
李靖卻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賢弟,休得魯莽!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宮監許廷輔。」
許廷輔旁若無人,徑直走到櫃檯前,「嘖嘖」讚歎了兩聲,問道:「你就是王桂枝?」
王桂枝並不理他,伸手指了指後面牆上的水牌,就如同對待劉子秋問話時一樣。
「有趣,有趣。」許廷輔「格格」笑了起來。那不男不女的聲音令劉子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王小亭剛好從後面端菜出來,卻認得許廷輔,慌忙上前問道:「公公何來?」
「這是你的女兒吧。」許廷輔忽然把臉一沉,說道,「咱奉了皇上的旨意,挑選秀女。你女兒這般姿色,果是個難得的人材,趕緊叫她收拾收拾,隨咱走吧。」
王小亭大驚,雙手亂搖,連聲說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我只這一個女兒,店裡全指她,若是進了宮,叫我如何過活?還請公公……」
「這是萬歲的旨意,誰敢違抗!」許廷輔雙目圓睜,厲聲喝道,「來人,帶走!」
早上來兩個隨從,衝進櫃檯,將王桂枝架了便走。王小亭苦苦哀求,王桂枝哭哭啼啼,滿店堂的賓客都是來看雲里西施的,卻沒一個敢出來說話。
劉子秋忽然大吼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