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三)
人臉印個個都不同,整個就像是早先有人被另一人抓著頭按在黃魚車肚上,而他在死命掙扎,故而看起來表情有異時深時淺。
朋友反應最快,他立馬起身啪一下把老闆手上的打火機拍到了地上,三角「車庫」頓時又暗了下來。黑暗中我一時間不知道往哪看好,正考慮這問題時突然肩上一緊,感覺有隻手從背後摸上我的脖子……
我心頭猛抖,低喊一聲瞬時跳開,只聽身後朋友突然罵道:「你跑什麼跑,我就看看你脖子上的銅錢在沒在!」
我也怒起來:「草!那你也招呼一聲啊!」這下他沒回我,等眼睛熟悉了黑暗后我借著淡淡的月光,發現他正舉目往石牆上看,我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其所視之處瞧。舊房子的石牆一般沒人會去整理,所以常年這裡掛一兩個垃圾袋那裡有半個碎裂的酒瓶,這面牆上並無特殊,但仍叫我覺得陰森。細瞧之下,好像有個人正直立在牆頭上。
也不知道是誰往上面潑的水,遇水的一塊牆面顏色更深,看不清楚間,還真恐怖。
「怎,怎麼樣?……」老闆這時候死死拽著我的臂膀,我能感覺到他顫抖的手。
沒人答他,霎時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片刻,朋友低聲道:「回店裡去。」說罷他提腿就走,我倆只好在後面亦步亦趨跟著。
回去后他也不說有什麼事,三個人就這麼傻坐著,等看見外面天亮起來有了陽光才出的門。
我把朋友拉到一邊問:「你剛剛念的那幾句是不是什麼制鬼的口訣,快教我。還有剛剛那些事,黃魚車上的人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態度十分冷淡,幾乎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我哪裡會念什麼口訣,你從前見我念過嗎?我剛剛是看老闆那麼緊張胡亂編了幾句,他也好放心點,等事情解決不會疑神疑鬼。打掉他的打火機是因為火至陽,既然我們知道那裡有東西,若還點著火那不是將那東西引來嗎。至於人臉我也不太清楚,但至少我們找到了盜路鬼救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這人臉印就是厲鬼的?之前盜路的就是那個已經離開的女鬼吧?」
朋友點頭,收回了看白痴的眼神,道:「我估計這裡還出過事。」說著他丟下我向老闆走去,問了兩句,是什麼我沒聽清,但老闆表情迷茫,看起來他沒問出點什麼。
故到了中午,我倆就到旁邊的建築工地去,尋思著能在那找到些蛛絲馬跡。
十二點半,正好是工人們吃飯休息的時間,這些工人多數是從老家結夥到大城市打工,平日里也沒什麼消遣,就愛聚在一塊聊天打屁。聽說有人來問這種事,一個個臉上滿溢出難抑的興奮,爭先恐後拉著我們講他們自個兒經歷過的靈異事件。
他們許多說的都是沒用的東西,但他們提到了同一件事,我和朋友一致認為這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這塊建築工地開工已經很多年了,曾一度停工,原因不得而知,工友間有許多版本的解釋,流傳最為廣泛的就是,這塊地方不幹凈。
「怎麼不幹凈?」我問。
他們都說不清楚,其中一個工友讓我去前面一個簡易房子里找一個綽號叫刀疤的,那是他們的頭頭,來的時間最早對這事可能會知道得比較詳細。
我們剛起身要去尋那人,門突然被推開,簡易房屋的門一般造得都偏小,乍一看,來人三大五粗,往門前一站竟是把整扇門都堵住了。待他走進來我才得以瞧清,濃眉大眼,鬍子拉碴,最醒目的是臉上從左眼眉腳延到右頰的一道傷疤。
工友站起來給我們介紹,原來這就是他提到的刀疤。我們把來意一通說完,刀疤點起一根煙,用力吸了口,吐出層層煙圈,把我朋友嗆得直咳,他眯眼看了我們會兒才用粗渾的嗓音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問這個幹嘛?」
「我們……」我剛要答,朋友不動聲色從後面捏了我一把,接話道,「這屋裡抽煙太嗆人了,我們出去說。」聞言刀疤左右看了兩眼,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外邊,日頭正高,我不禁伸了個懶腰,耳畔聽見朋友對刀疤說我們是做這一行的,信不信由他,我們來這裡肯定因為這裡有事,希望他能把知道的全盤告知。
刀疤繼續猛抽煙,半天才開口:「要是幾年前你們來跟我說你們是做這一行的我可能一巴掌把你們甩出去。不過現在嘛,我自己瞧見過這事兒也沒啥稀奇的了。」他抬眼看了看我,然後一指工地最前面的一幢樓,道:「看到那幢樓沒有?」
等我們都點頭表示瞧見了,他繼續道:「大概六年前有個女人從那跳下去了。」
我記得這幢樓,就是在地鐵站邊上的,之間只隔一層牆,算算不過數米。刀疤吐著煙圈道:「我平時不住在這裡,那天夜裡有事就走得晚了些。大概是凌晨兩點多,工友都睡了,整個工地估計就還剩我一人。我做完了工作就準備回家去,恰巧在我走到那樓側面的時候,毫無徵兆地颳起一陣風,我鬼使神差地就往大樓上面看。那時候這幢樓只有簡易的腳手架攔了紗,一晃眼,我就看見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站在上面,我當是看錯了,這樓連我們爬上去都費勁,也不曉得這女人是怎麼上去的。就在我一揉眼的時間,她就跌下來了。」
說著他又朝我瞥了眼:「你們來的時候是坐地鐵嗎?」
「對。」我答。
「那你們看見那個地鐵站口頂上有幾根裝飾的柱子嗎?」他泛起一絲怪異的笑容,讓人看得很不舒服,「那夜大概是風大,這女人跳得老遠,頭朝下,直挺挺地扎在了地鐵出站口的一根柱子上。」
「嘶——」我吸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去腦補那個場景。
「我報了警但是不知為什麼沒有了後文,時間長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刀疤手上的煙頭已經快燒到屁股了,他熟練地將其一彈,煙頭掉進下面的一堆沙里,漸漸泯滅下去,他又抽出一根,點燃道:「後來就開始出現奇怪的事,不但有人說看到半夜有奇怪的影子,而且這裡的大樓怎麼都造不起來,打了地基,剛造上一點,莫名其妙就塌掉了,幾次下來都是這樣,迫於無奈就停工了。你們應該已經知道,這塊工地就是原本拆掉的半個村子的地皮,就因為這樣餘下的半個村子到現在還沒拆。」
朋友四顧一番道:「那現在為什麼怎麼又重新開始了?」
刀疤笑著說:「地臨地鐵站,這麼個黃金位置開發商能就這麼丟了嗎?聽說是找了人來看風水,反正我沒參與,我就是聽說的,說是在後面工地後面的池塘里弄了個什麼東西,可以壓邪吧,再造房子果然就行了。」
接著朋友又問了幾句,我們就暫時告別刀疤,準備去他所說的有高人作過法的池塘看看。
去池塘之前,我們先去詢問了雜貨小店老闆,確認了這裡只有一個池塘就往那走。「照這樣說,這個池塘應該就是出現在老闆店裡的女鬼淹死的地方。」我說。
朋友點頭贊同道:「刀疤說那女人自殺時穿的是紅衣。自殺是枉死,有說法是這樣死的魂鬼差是不會來收的,所以多半不能上路只能遊盪在凡世。在中國,紅是殯葬大忌,死時戴紅是絕對的凶兆。我剛剛在工地四處看了一下,那裡的大樓方位位置也都是設計過的,樓宇呈八卦,小區口設在生門,不然單憑在池塘里動手腳,我估計是制不住那紅衣女鬼的。」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這個池塘位於村子的最後面,四周沒有人住,一片荒涼,殘枝枯槁像是一隻只手,詭異地扭曲著,就連大中午叫我一個人來也慎得慌。
我注意到這池塘其實是方形的,很大,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我覺得完全可以稱之為小湖。朋友把包遞給我,兀自拿著羅盤圍著池塘開始轉。
反正我也不懂,就坐著等他,他轉了片刻,正巧是到我正前方,我倆之間隔著池水,我站起身看他,發現他低著頭一會看羅盤一會看水裡,然後又蹲下身對著池邊的泥土狗刨。
我估摸著他是發現什麼了,趕緊跑過去,那時候他已經挖出了個小坑。我湊過去看,坑裡面是一個沾滿了泥土的黑色布包,看起來尋尋常常,只是裡面不知包了什麼東西,竟然流出來紅色的液體。我湊近聞了聞,一股惡臭。
「咳咳咳……」我猛咳起來,朋友見狀也湊過去聞,這次他倒淡定,只是緊鎖著眉頭說:「這紅色的是硃砂,但這股惡臭不對勁。」
說完,他把羅盤一收,竟然開始拆那小布包,我趕緊拉住他道:「這是鎮鬼的你把它拆了行嗎?!」
他淡淡道:「鬼早就出來了。」然後一把扯開布包上的麻繩,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嘔。」這一下把我噁心得乾嘔起來,罵道:「卧槽這什麼玩意兒那麼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