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書
第17章情書
文/曲遙
今日無事,便早早地爬上了床。我住七樓的寢室,冬日的夜風整晚整晚地在窗外呼嘯,此時更甚。肆虐的吼聲喧囂不止,知道自己必定無法入睡,便又坐起來,提起筆寫信給你,潦潦草草。
去年此時,正是我最苦悶的時候,幾次模考的不盡如人意和冬日的陰鬱寒冷交織在一起籠罩著,沉重的希望與落差使我遲遲走不進高考前的狀態,於是頻繁地打電話給你,訴一通苦水后再聽你幾句安慰,那苦悶,竟也安穩地度過了。我一向不是過分矯情的人,一方面是本性使然,另一方面亦是出於防備,不願向周圍的人過多地坦露心跡。而與你說話時卻是唯一不需要有此顧慮的,因為心中知道你不會介懷。
至今,那時與你之間的簡訊依然保存著。新的簡訊刪了又刪,那些卻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刪的,即使已經爛熟於心,依然會時常翻出來看看。字裡行間,那些逝去的歲月又彷彿歷歷在目了。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高一那年的第二學期,你從外地轉來我們班。當時班上幾個活躍的男生聽說轉來的是個女生,提早便開始興緻勃勃地議論了。我就坐在起鬨最凶的兩個男生後面,聽著他們聒噪的談論,心裡不免有些厭煩。
晚自習的時候,你跟著班主任走進教室。那天你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衛衣,厚而濃密的齊劉海下是一張白皙動人的臉。當時我們班裡大概真的是美女資源稀缺吧,你的到來著實在班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班主任還在一旁介紹著什麼,大家已全然不顧,齊刷刷地盯著你,然後興緻勃勃地議論著。你卻一臉的平靜,背著自己的書包走下講台,徑自坐在了最後一排的空位上。
我在周圍的喧囂中回頭看了你一眼,你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只是打開書包,一本一本地把書掏出來放在桌上,然後埋頭開始學習。那時對你的第一印象只有一個感覺:文靜。不過現在想想,第一印象真的是會騙人的,對比你日後整天齜牙咧嘴的傻笑和對我窮凶極惡的追打,我不得不懷疑,第一次見到的你難道只是幻覺?
隨後發生的事多少有些偶然。你有不懂的數學題,剛好逮住了在教室後面溜達的我,我就馬馬虎虎地給你解答了,你也聽得馬馬虎虎。可這樣一來一往,我們倆卻以閃電般的速度建立了牢不可破的狐朋狗友的感情。
一起逃掉體育課在學校後面的小賣部胡吃海喝,一起下了晚自習后在冷清的大街上鬼哭狼嚎,一起去吃廣場後面小攤上的南門火鍋,一起逛街,一起買早餐,一起在軋馬路時對過往的帥哥指指點點,一起上學,再一起放學。我們朝夕相處的那學期里的每一件事,至今在我的回憶中依然鮮明如故,彷彿一踏進去,又有少年時代的餘味在內心深處蕩漾。
彼時尚且年少,如果只有這些單純的玩樂來填充彼此的情感,離別之後必定經不起時間的消磨而逐漸淡化直至失卻。而這一路行程,是因著夢想的附麗才讓它如此刻骨銘心。這樣的定義,你一定也有同感。
是一節化學課吧,我正在手忙腳亂地做筆記時,坐在我旁邊的你突然問我:「你想上哪所大學啊?」我頓了頓,放下手中的筆,然後鄭重地對你報出了那個大學的名字。你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接著便抓住我的手欣喜若狂地猛搖一番,嘴裡不住地說:「我也是啊,我也是啊。」講台上化學老師的目光不斷地向我們的方向投來,是不是在瞪你現在無從知曉,不過在課堂上敢用那麼大的分貝吼叫實在是勇氣可嘉。
在那節課上對夢想達成一致應當算是一個轉折吧,我們好像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在一起談論的話題不再只有明星八卦和衣服鞋子,更多的是當下的努力和對未來的希冀。兩個人一起挽著手向一個目標奮鬥著,這樣的幸福是屬於青春的印記,在歲月的封藏下才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高二時你又轉學回到了你原先所在的城市,而課業的加重和隨之而來的壓力,讓我始終抽不出時間去看你。終於在一次月考結束后,因為突然剋制不住的想念,便立刻決定坐車去看你。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坐在車上雀躍的心情和見到你時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那樣的感動,恐怕只有年少,恐怕只有因為你,才會如此。
那個冬天特別寒冷,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一切就像幾米筆下的《向左走向右走》中描繪的那樣,灰濛濛的天空,遲遲見不著陽光。
我和你縮著脖子走在刮著寒風的大街上,冷得受不了時便拐進一家店子里轉轉。一路上我們說了很多話,笑得很大聲,興緻來了再唱幾首歌,全然不顧周圍行人的目光,放肆到無可救藥。自你走後,過了半年,我們才是第一次見面,才知道即使電話里那麼頻繁地聯繫,亦不如在一起那麼短暫的快樂來得豐盈。
夜裡我們躺在你的床上,在黑暗之中盯著天花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聽見安靜的四下里你熟悉的聲音起伏回蕩,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躺在身邊的你溫暖的氣息,想說什麼,卻還是滿滿的講不出的幸福。
你常常對我說,我之於你早已不單單是好朋友那樣簡單,而是有了親人的成分。我看著你眼裡清澈的瀲灧,覺察到這些話語的真摯,以及其中如誓言一般的執念,便微笑著應你。彼時的你如同孩子,感情總是輕易地說出口,彷彿埋在心裡就不夠真實。那樣單純的你,時常讓我愧疚於自己的倔強,自己的壞脾氣,以及自己的不完美。因為太想讓自己值得你給予信任,亦不想讓你不喜歡。那樣的心情,不知道你是否察覺一二。
高中歲月終於在白駒過隙的彈指一瞬中不見了蹤影。
高考結束,估分,填志願,出成績,我發揮平常,你發揮失誤,我們的命運最終被定格在兩張單薄的錄取通知書上。
發榜那天我打電話給你,是你爸爸接的電話,他說你考得很不好,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里不肯出來。放下電話,我一個人獃獃地躺在床上。母親在旁邊不停地接著電話,大多是親戚朋友打來的,詢問我的成績。朦朦朧朧中聽見母親問我,你怎麼哭了。睜開眼睛,才發覺眼睛又酸又痛,而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因為比誰都知道你在高三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所以遲遲不敢打電話去安慰你,相較之下,我明白言語與你的痛苦比起來有多麼蒼白。不過相同的是,那個藍天白雲、椰林樹影、水清沙幼的大學,對於我們,終於真的只是個夢想了。
那個漫長的暑假我過得了無趣味,每天睡十幾個小時,渾渾噩噩之中,腦海里時常還會有高中的幻影,還有我們之間的許多事。高考前想要一起去青海的願望也無疾而終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你終於發簡訊給我,說你要跟著媽媽出去轉轉,去大連、蘇州和上海。雖然那些地方你並不是十分想去,但散散心畢竟會舒服一些。
我這才有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知道你不是那麼放不下的女子,但那麼久毫無音訊,在我心裡一直是個沉重的牽挂。
隨後的一日,我在重讀張曼娟的《奇異的滋味》后,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許多莫名的情愫。那段日子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了,我的心情也在那些連綿不斷的陰雨中日漸消沉。然而讀完之後,只在一瞬間,心中的寒意竟漸漸在一股溫暖的清流下不見了蹤影。結尾的那句「我不會忘記那翡翠色澤的奇異果汁,酸酸甜甜,永恆的人生滋味」讓我久久地為之動容。心情所至,遂寫下一段名為《我所定義的幸福》的文字發給你。雖是隨手而作,但其中情感的繾綣,你必定看得透徹。
一覺醒來后發現只有凌晨四點,還有三個小時可以睡。逛書店時無意中看見了一本自己找了好久的書。寒暑假回家時在途中的雀躍心情。
下雪天盤腿坐在溫暖房間的巨大落地窗前看書。
和你一起去青海,在異鄉的深夜一起望著藏藍色的天空徹夜長聊。
和你酣暢淋漓地猛吃一頓火鍋后齜牙咧嘴。
在某個幽深的小巷裡邂逅一家小店,裡面陳列著各種民族飾品,斑斕而綺麗。
你和男朋友吵架后和你一起在酒吧買醉,然後幫你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晚上睡不著時化很濃的妝穿平常不敢穿的衣服一起去外面狂歡。
攢很久的錢去愛爾蘭,或者土耳其。
給你當伴娘,看著你嫁給一個愛你的和你深愛的男子。
第一次抱著你的孩子,第一次看見他甜甜的微笑。
漫長的假期很快就過完了。八月末,我拖著大堆的行李來到這個南方的大學報到。這裡的天氣悶熱得讓人窒息,在陽光下站一小會兒就能把人曬暈。報到那天人很多,兵荒馬亂的。學校里到處都是穿拖鞋的男生,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最不喜歡的就是在公共場合穿拖鞋的男生,不知如果當時你看到那樣的景象又會做何感想。
一切安排妥當后,生活也漸漸步入了正軌,而手上似乎一下子就多出了大把大把空閑的時間。我時常在遊走於校園的某個角落時又會恍恍惚惚地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杜拉斯不是說,「當一個人回憶懷念時,就已經蒼老」。所以我常常會感嘆自己蹉跎的青春,然後自嘲一番,彷彿只有如此才對得起逝去的歲月。
周圍總是充斥著天南地北的口音,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環境中,我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當時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報考這所外地的大學的。你發來的簡訊並不多,但偶爾的幾條中已經可以看出你生活的滋潤了。我卻至今仍停留在適應的階段。時常想家想到哭,學習遲遲進入不了狀態,惶惶不可終日的。但這些我卻無法告訴你,不是羞於啟齒,只是有些事情別人是幫不上忙的,只能自己一點一點地熬過來。你已經經歷過了,我也只能這樣獨自經歷。
昨天,當我正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出寢室時,手機響了,打開是你的簡訊。上面寫著:「親愛的,我戀愛了,和曾經對你講過的那個男生。」我盯著手機愣了半天,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后便急忙打給你。電話那頭你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慵慵懶懶,但言語之間卻已然有了掩飾不了的嬌羞。確認了你的幸福后我便合上手機快步朝教室走去。一路上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手中的玉米,一邊不住地沖著路過的行人傻笑。冬日的陽光,斜斜地透過樹的枝間葉縫投射下來,溫暖如斯。這一個冬季,終究在陽光下顯現出了它最恬淡的美麗。
此刻,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深夜巨大的靜謐之中。我望了望窗外,深沉的夜幕中零星地還有幾處燈火。你一定已經進入了夢鄉,而我卻再也無法入睡。
親,如果我們在十六歲因為夢想相識,十七歲學會寬容與珍惜,十八歲一起蹚過高考的洪流,而十九歲已經漸漸習慣彼此的存在,我們該是多麼幸福的小孩啊。
為著這樣的幸福,我結結實實地滿足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