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奪人不成,強攻為上(3)
第10章奪人不成,強攻為上(3)
想到這裡,溫承曄不由得苦笑。他看著容思那憔悴的臉色,已不用猜測,便知道這容思此刻在此出現的原因。
果真,那容思正狼狽地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穩,便撲過去一把抱住魚晚的腳腕,「小姐,小姐,」他仰著頭看著魚晚,哀求道,「求小姐收留!」
「容思,你這樣自由著豈不是更好?不用我管著,不用看我臉色,也不用,」魚晚頓了頓,「裝得那麼辛苦。」
「我不要!」容思幾乎是哭出聲來,「小姐不是曾喜歡我嗎?我不要小姐像之前那般待我,只要給我一口飯就成……他們,他們都……」
容思沒再說下去,而從他隱忍的神色,魚晚也能知道其中內容。
魚晚曾經無意中在園子里丫鬟嘴裡得知容思出去后的情況——她們說容思那日出門,當天便又進了青苔居,然後在第二日便到了城中的杜家……其實,魚晚看似豢養伶人荒誕淫蕩,實際上,她卻是最純潔的……魚晚的目的最是簡單——她單純覺得這些伶人花花綠綠咿咿呀呀的好玩又好看,而不是和別人一般——捉弄,調戲,甚至是……褻玩。
遭到那些人百般花樣地褻玩,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魚晚曾親眼看到那些人捉弄伶人的情景——各種下流動作百般輪上,如果是一個人應對一個人也就罷了,反正大家都體力有限,噩夢早晚也有個結束的時候,可偏偏竟是群起而攻之。當時隔著厚厚牆壁,她便覺得雞皮疙瘩都在身上一層層起來。那樣含著哀求的尖利叫聲,簡直就是人生至極的恐怖。
顯然,容思也遭遇了這樣的「好事」。
到底是跟過她的人,魚晚心裡不是沒有感慨——她微微惻隱,嘴裡幾乎要擠出那個「好」字,卻在突然覺察到身旁人的溫度時,那些想法剎那間全部飄了個乾淨。
魚晚動了動身子,想要抽出腳。可沒想到只是一動,竟被容思更加用力地抱住了。
「容思……你別這樣,」魚晚有些苦惱,身體無法動彈,她只能揚頭看了看承曄,求救道,「承曄……」
明了她的意思,溫承曄彎下腰,用胳膊一攬,便要架容思起來。
不料此時情勢大變……
溫承曄只感覺自己身子被猛推了一下,那樣大的力道,幾乎逼得他要向後跌過去,幸好他平日定性極好,這才只是踉蹌了一下。
溫承曄的眼前卻閃過白茫的一線亮光,像是有刺光芒折入眼中,接著便是一聲厲喝:「溫承曄,我要殺了你!」溫承曄便看見容思舉著刀向自己戳來,「你奪了我的寵,我要砍了你!」
溫承曄微眯眼睛,拳頭又攥緊幾分,強迫自己壓下那份衝動,目測著刀刺過來的距離,他極快地向旁邊側了側……他知道,眼下還不是時候……還不是顯強的時候。
溫承曄突然覺得胸前被什麼東西一撞——
魚晚猛地衝到了溫承曄的前面,因為動作太急,髮飾墜搭的玉珠甚至砸到了他的眼,讓他覺得有種鈍鈍的悶痛。魚晚的聲音驚慌而尖利,「容思,你胡鬧!」
容思眼睛猛然瞪大,這才察覺魚晚竟然擋在了溫承曄的身面,容思眼睛猛然瞪大,此時想要收手,可是已然來不及。
溫承曄抱著魚晚猛一旋轉,卻終是差了一步……
魚晚叫喊起來。
承曄手上有溫熱液體流過的感覺,他低頭——魚晚手腕被劃了個口子,翻著肉皮看著便嚇人,鮮紅的血也正不斷地順著袖筒流出來。魚晚的皮膚本就瓷白,此時一來,卻更顯得觸目驚心。
左手,仍是左手,那傷過的左手,那為他自殘過的左手。
溫承曄眉角一揚,眸子里突然現出幾分噬人凌厲,狠狠地剜了一眼因誤傷魚晚而癱軟在地的人之後,抱起魚晚便走。
溫承曄一向溫若淡霧,彷彿什麼都不足以撼動他眼裡的朦朧,此時現出兇惡情緒,竟讓周圍人都心中一顫。
彷彿是一把放置太久的冷箭,平日里只是在劍鞘里安放,從未有人想過它還是殺人的利器。
這明明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慶祝盛事,到現在來卻變成了流血仇殺。
溫承曄緊皺著眉頭看向正被自己抱在懷裡的人,看她明明疼得汗粒都自額上滑落下來,卻在看向自己時仍強扯出淺淡的笑容,「你別那麼皺著眉,」魚晚伸手去撫溫承曄的眉尖,卻不想一扯動身子,又忍不住輕嘶一口氣,「我沒事,不就是又挨了一刀嘛。反正挨呀砍呀的,也都習慣了……」
溫承曄不言一語,眼瞼低垂,只是盯著她的傷口。
經過處理之後,傷口已經沒有流血,只是有些血干在衣服上,顯得分外猙獰。魚晚從沒見過溫承曄這樣子——緊縮的眉頭,被她一撫只是舒開一瞬,隨即又蹙起來。溫承曄的眼帘垂著,魚晚並不能看到他的眼,可卻從那緊抿的唇角中察覺到他的情緒——彷彿她做了什麼錯事惹著了他,他現在不高興,十分不高興。
魚晚忽然覺得這樣的溫承曄讓她無端地覺得陌生心驚,只能又去扯他的袖子,「承曄——」聲音弱弱的,帶了絲刻意討好的哀求味道,「你別這樣,你瞧我這不是沒事嗎?反正還是之前的傷口,又沒在別的地方再開一刀。我說不包那些綢帶吧,幸好今日沒帶,要不隔著那些帶子砍上那才是真疼,上次血肉和衣服的絲線都扯在了一起,一揪就像是扯著皮肉。這次好,空蕩蕩的,回去招個大夫就行啦。」
溫承曄仍是一動未動。
「承曄,你別這樣啊。」魚晚無奈,疼加上無力,讓她的聲音隱隱還透著幾分顫抖,「我真沒事,不過今日你倒給我個驚喜,我從沒有料到,你力氣那麼大。那麼一抱,我這麼重,都覺得要旋轉得飛起來了……」
「別說話了。」
「嗯?」
「我說,別說話了。」溫承曄終於抬眸,語氣責怪,目光卻流淌溫著柔,「老這樣說話,不累嗎?」
「呃……」魚晚勾勾唇羞澀微笑,賴在他身旁舒適地窩著,果真一路沒再言語。
魚晚怕申久沖知道這事又要多出麻煩,便執意讓外面的一家醫館診治傷手——容思不過一個伶人,平時細聲小氣的,所以傷口雖然看著嚇人,卻也沒那麼厲害。只是大夫在包完之後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魚晚,「小姐,你如果再……」
「你不用說了,」魚晚擺手,目光溫柔地看著遠處等候的溫承曄,「我一切早就知道。」
魚晚對自己的一切都瞭然於心,只是看他們希望可以瞞著她,她便裝作無知來免了他們的困擾——反正他們也是為她好的,何不讓大家兩兩相安。
至於容思……
那個自知闖了大禍的人已然面如死灰,狼狽地癱軟在牆角,嘴唇微微顫抖,彷彿是有什麼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周圍人都沒再說話,這樣的情境,按照往常魚晚對傭僕們凌厲的態度,他應該只有「消失」一條路的。
魚晚嘆口氣,眼光停駐在容思身上良久,突然又折回目光看向承曄,「你說呢?」
此時溫承曄正忙著吩咐小丫鬟配合他與魚晚包紮傷口,一時沒有注意,目光轉過來便有幾分迷茫,「你說什麼?」
「讓你說意見,」魚晚有些不高興,乾脆提高聲音,「關於容思,你覺得如何處置?」
「全憑小姐處理。」溫承曄微笑起來,「小姐心裡,不早就有了決斷嗎?」
魚晚眼睛微爍,輕笑著點頭。
知她者承曄——她確實是心裡早就有了決斷,卻有私心想讓溫承曄出個頭臉。
以後他便要在這府里常住了,這府里看似是她一個人說著算,但其實也並不安生——只要有人,便會有挑釁和戰爭。而她固然可以護著他,但總不是長計。她要做的,是樹立他的威信,讓這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不再是一介伶客,而是這府里的主子。
她有的權利,他也有。
她能做的決定,他亦能行。
「既然承曄說話,那今日事便過去了,」見到對面那男人鬆口氣的剎那,魚晚招手喚來一旁奴才,「去賬房支二百兩銀子給他帶著。容思,我現在賬上緊,園子里錢也不多。但是憑我之前給你的東西,如果沒有亂花,買個小院好好生活還是可以的。你以後找個地方安穩待著,別再踏入風月,也別再邁進長寧。」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從鬼門關爬了出來,容思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罪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今兒個還有個事要說說,」魚晚站起來,「羅叔,咱園子中除了留下藍萍這個丫頭,其餘都遣出去。這事辦妥之後,再招回來幾個男僕充入園子里。」
這決定讓丫鬟們臉色灰暗,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小姐此意是……」雖是習慣了自己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羅升還是不明白她的想法,「這……」
「別這不這了,」魚晚的臉色突然冷厲,「我說了,便快去做!」
「為什麼?」瞧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承曄這才走到她跟前,「只有一個丫鬟留著,你日子會很不方便。而且再遣再招,又是生人進來,豈不多此一舉?」
魚晚許久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留下的藍萍出神,直到他以為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卻忽然回頭,眼睛大而分明,隱隱透出一絲委屈,「你不知道?」
彷彿他就該知道,溫承曄努力想了想,還是搖頭,「你對容思尚且如此寬宏大度,對這些丫頭……」
「我……我……」連說兩個「我」字,魚晚其餘的話竟說不出什麼來,咬牙想了一會,還是惡狠狠瞪他,「溫承曄,你如果再敢多瞅那藍萍一眼,我一個女人也不留,你知不知道?」
溫承曄稍稍怔愣,接著唇角便抿出一彎笑容,漆黑的眼裡升起光亮,讓魚晚稍稍失神,「承曄明白您的意思,既然如此,承曄覺得,還有一事不妥。」
「什麼?」
「按照承曄的想法,雖然這事是突發,誰也沒能料到容思會這樣做,但是您的受傷和底下人保護不力也有關係。所以,」溫承曄頓了頓,眸中的光溫和了些,語氣卻仍銳利斷絕,「我認為,要處治您的貼身侍從——駱雲間。」
此話一出,不僅旁邊的駱雲間倏然抬頭,就連魚晚都身子一凜。
「若想治家,須有嚴明的政策家規。」溫承曄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更顯分明,「駱雲間不比別人,其他人是侍候在你左右的奴才,他卻是要擔負您安全的武士——一個武士連主人的安全都保護不了,便像是歌者無嗓,琴者斷手,畫者除睛。這樣的人留著,便像是園子里多了根會吃飯的木頭,只是贅余,毫無用處。」
他這話說得實在毒辣,魚晚側頭看去,駱雲間只是低垂著頭,表情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承曄,你這話說得過了,」迫切想要息事寧人,魚晚只能刻意低聲,「事發突然,當時,是我貿然向你那邊跑過去的,雲間正被我安排著做別的事情;而且,誰也沒有料到容思會來這麼一招啊。」
「武士只該看主人有沒有受傷,其餘事情,皆是借口。」
「可雲間之前一向盡職盡責,這一次出事,只是意外!意外!!」
「魚晚小姐,」溫承曄抿唇一笑,無奈道,「您都這樣說,可見……便由著您罷。我只是覺得,將容思逐出長寧卻對保護不力的人不予追究,這有偏袒之嫌。」
溫承曄的話說得輕飄飄的,卻彷彿她和駱雲間真有什麼事情,「你想到哪裡去了?」魚晚臉紅著大叫,「好好好,罰罰罰。你說該怎麼做?」
「用不著溫公子費心想懲罰之策,雲間自己來。」兩人爭執時候,雲間突然走到他們面前,他定定地看向溫承曄,眼帶微笑,語氣卻漠然地讓人揪心,「我自身有三十九門技藝,要不要我一一報上名來,由著溫公子指一個招數再自行廢掉,以示懲罰?」
對待行武之人的懲罰,莫過於挑斷其筋絡或廢黜武功這兩種方式最厲。
感受到兩人不和,魚晚臉色一下子變青,「雲間啊,」她用力扯他的袖子,「承曄不是那意思,你用不著……」
「駱少俠不用那般嚴待自己,承曄與你並無過節,只是想在這府里樹立個嚴明之策。」溫承曄淡笑道,「我認為,鑒於您之前勞苦功高,魚晚小姐說了,這亦是第一次疏忽,打二十大板便可以了。」
「承曄……」
「魚晚小姐,您剛說的話便忘記了嗎?」聽魚晚失聲大叫,承曄回以清淺笑容,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如碎鑽般折射出光暈,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您說,這園子里的事我也可以做主,怎麼?剛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便不算了嗎?」
「算算算!」魚晚無奈,語塞之餘只能大叫,「小秤子,找條板凳來,給我打!」
雖是這樣說得惡狠,但投向雲間的目光,卻是毫不掩飾的驚慌與愧疚。
雖然那個人,在趴向凳子時,在掀開自己的長衫時,表情都是閑適輕鬆的——即使板子落到他的身上,一下下響得清脆而凄厲,他也只是微微皺眉,不吭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