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奪人不成,強攻為上(1)
第8章奪人不成,強攻為上(1)
陳昊庭前腳離開,魚晚後腳便準備套好衣服,說要親自去陳院門口等著。
周圍丫鬟奴才都跟在後面勸——別看現在房間里溫暖如春,其實外面正冷得厲害,靜心一聽,時不時的便可以聽到外面哨般凄厲的風聲。寒風如刀,在這樣的冬日裡,是任憑你穿多少衣服,都無法阻擋寒氣的侵襲。
何況,魚晚手上有傷。一旦引起風寒,又是火上澆油。
一干人七嘴八舌,連羅升都湊過來勸了不知道幾遍,只有駱雲間不說什麼反對話。魚晚對這些惘若未聞,像是自動略去了他們的聲音,自顧自地找衣服往身上套:虎皮帽,貂皮厚衫,還有自西梁購來的上好棉袍,一件一件,魚晩儘力將自己包裹得嚴實。
「小姐,您手還沒有完全好,這次如果再……」
「雲間,把我的鞭子拿過來。」
「小姐,您最好聽聽老奴的話,咱……」
「雲間,」魚晚轉頭,「還有那邊的那副毛套子,也給我帶上。」
「小姐!」
「羅叔,」瞧著怎麼也躲不過這頓啰嗦,魚晚只好側過頭看向羅升,晶亮的眸子漫出水一般的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一來,連爹爹都把監視我的人逐步撤去,說明已經對我完全放了心,如今要死要活都是我自個的事情,您又何苦往自己身上承攬責任?這二來,這不過是小事,有您這麼磨蹭不讓我出去的工夫,也許我早就把事情辦妥了。」
「怎麼?小姐是覺得這次能……」
「不是覺得,是必然,」魚晚微微一笑,「羅叔,您覺得就這麼個燒法,那陳家還能撐住幾天?就算是報了官府,我可不認為就憑咱們雲間的工夫,他們還能查到我晚園裡來。就算查到咱們晚園裡,爹爹恐怕現在連打賞的錢都準備好了。」
說完,魚晚沖駱雲間輕得意一笑,接過他遞來的鞭子塞到袖口裡,又玩笑似的吩咐道:「雲間,如果今日事情再不成,勞煩你還得再出去一趟——我櫥子里有最好的火石,你乾脆把火放得再大些。」
駱雲間垂頭,黑密的睫毛擋住了他臉上冰冷漠然的表情,只剩下聲音無比恭從,「是。」
魚晚輕聲一笑,帶著一行人收拾妥當,邁出房門。
即使他們都說她是在賭,即使不知道誰迎誰輸,她也要在他門口等著,等著他回來。
他不回來一日,她便等一日。
他一輩子不回來,她便乾脆在那兒建個別院,一直守到他回來。
魚晚原以為自己只是做做形式,她前面已經做了那麼多工作,陳昊庭如果長了眼睛,應該就會儘早將溫承曄放出來。而她準備好要面對的,只是見到溫承曄那驚喜的一瞬。可沒料到自己竟是想得太好,過了晌午,那大門仍是緊閉,毫無打開跡像。
正值初冬,原本那太陽散發出的溫度原本就淺薄,此時日頭西斜,更顯得陰冷無比。魚晚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攥了攥暖爐。她待地方周圍也有小廝以身擋住風口——瑟瑟發抖之餘不忘小心看著魚晩的臉色勸道:「小姐,咱回去吧?」
魚晚動都沒動,只是看向前面。
她的轎簾被掀開了個小口,一眼望去,正對著陳家那扇硃色的鐵門。從中午開始,她便像是泥人一樣疊手坐著,眼睛看向前面,一動不動。
從日頭正盛到黃昏日落,雖只是半日,卻像是耗盡了她一生的時光。
疲乏。焦躁。希冀。絕望。
魚晚開始不相信自己,在她的心中,大火只要燒一天,這陳昊庭便該識相回頭。可是昨兒個又燒了一天,他居然到此還沒有動靜。家裡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尤其是申久沖,又差點因為她背過氣去,可她依然我行我素,繼續胡鬧。而後,申久沖或許是厭煩了,乾脆不再搭理她——她申魚晚要做的事情,從來不曾失手。
魚晩的胸膛里彷彿壓了堆火,就那麼不熱不烈地燃著,依稀有火星燃起,不足以一下焚死,讓她悶得心裡發慌。魚晚搖了搖腦袋,接過小廝端過來的薑湯飲了一口,可連喝的時候眼睛都望著門那邊,彷彿錯過了一眼,便會錯過他的回來。
呼嘯了一天的風聲現在的鳴啼都似乎都已開始喑啞無力,魚晚只覺得頭昏得要命,剛想睡過去,耳邊便突然爆發出歡呼聲,「小姐,你看,門開了!」丫鬟一把掀開轎簾,激動地指著前面連聲喚著:「小姐,你看,是他!是那個溫承曄!」
魚晚直直地看過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驀的,她「啊」了一聲,飛一般地衝出了轎子。
魚晩跑得太急,身上的風袍又那麼長,魚晚一個踉蹌,差些摔倒在地上。幸好那人上前一步將她攙住,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魚晩衝過來時氣力那樣大,那衝撞的力度甚至讓溫承曄的身體有些搖晃,他抬眸看她時,一雙微顯詫異的眸子正掠過薄光——他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出現,「你怎麼來了?」
魚晚傻兮兮地笑著,伸出手扯著他的袖子,歪著頭笑道:「我來等你呀。」
溫承曄怔了一下。
「我等你好久了,」魚晩似乎很滿意他難得的呆怔模樣,孩子氣地又捏了一下他的臉。溫承曄微一皺眉,覺得疼了,卻又聽到魚晩有些語氣得意地撒著嬌說:「我算準了,所以很早就來了,等過日頭正盛,等到日下西落,」魚晩指著太陽,語氣委屈,「我……」
這聲「我」還沒落,魚晩便看到了溫承曄身上彷彿是被扯壞了的衣服——他原本就膚白如玉,此時,衫角袖擺都沾著些灰泥。現在看來,更顯得狼狽地讓人心疼。魚晚眼睛立即眯了起來,「怎麼了?」
「不是要走嗎?」溫承曄卻拂手一擺,有意略過她的追問,「一起走吧。」
「可是你……」
「花錢卻沒得到人,不允許人家撒撒氣嗎?」溫承曄動了動胳膊,笑容雲淡風輕,「皮肉之傷,算不得什麼。」
「不行!他大了膽子了,居然還敢打你!」魚晚萬般心疼,只恨不得那些鞭傷印在自己身上,她扭頭便大叫,「雲間,你趕緊……」
話還沒說完,唇便貼上細膩的溫軟。
此時周圍的風漸漸變大,甚至捲起了她寬大的風袍,那樣凄厲的風聲在她耳邊肆虐,可她只看到了他密長的睫毛,近得彷彿要觸到她的眼睛。
魚晚獃獃地愣住了,溫承曄卻突然睜開眼睛,似笑非笑道:「傻瓜,閉眼。」
「哦。」魚晩聽話地閉上眼。
溫軟的唇從唇角細細劃過,纏綿、流連在唇的每一個部分,最終在中間緩緩停住。魚晩的心痒痒的,卻像是有火在燒。彷彿經歷了天長地久的時間,她覺得越來越喘不開氣,卻又聽到他的聲音如春風拂過耳畔,「傻瓜,張嘴。」
「喔。」嘴立即張開。
雙唇之微微張開,溫承曄的舌便如魚一樣溜了過來,淺淺地在她舌頭上逗留,又迅速地向其他地方遊走。明明很輕的動作,在魚晩心裡卻像是掀起了驚天駭浪——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只覺得心跳得比馬兒還快,快得她幾乎要把持不住自己,只能軟弱地扶著溫承曄的肩。魚晩甚至能聽到自己喘息的聲音,一聲一聲,她懷疑自己馬上要憋死過去,卻又在下一刻無比清醒。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放開了她,魚晩被舔過的唇透著誘人的亮色,「傻子,要想引誘男人,是要這樣親的——現在學會了?」還沒待她回答,他便又皺著眉頭摸上自己的唇角,「你上次冷不丁撞上來那樣一下,我到現在還疼。」
「誰讓你上次不聽話的?我直接想拐你走來著,」魚晚心情大好,突然又湊前一步,目光狡黠,「不過你教我的我學會了,要不要給你試試?」
「佔便宜會上癮的!」溫承曄伸手一拽,把她攬上轎子,「現在還不回家?」
這一場惡戰,以魚晚的勝利完美告終。
她像是個孩子一般蹭在溫承曄周圍,彷彿一刻也不能見不到他。直到他回頭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溫柔,語氣卻隱隱含帶了絲打趣,「哭了多久?」他的手撫上魚晩的臉頰——因為貼得太近,他的呼吸輕輕地撲在了魚晩的眼睛上。溫承曄的聲音更是溫柔如水,「眼睛都是腫的。」
多麼奇怪……在遭受他們指指點點的時候她不曾紅臉;在身處美男環擁的時候她也不曾感覺異樣;甚至在剛剛他們纏綿親吻的時候都沒有心跳如鼓——卻在他的手撫觸上自己臉的瞬間,在他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里,魚晩感覺火霞染上了臉頰,腮如燙燒般紅了起來。而一顆心更是如被弦挑動般地悸動著,彷彿再也無法承受住這般溫柔注視的目光——魚晚驀然轉身,落荒而逃……
魚晩自己也覺得自己不爭氣,只能在快走的時候大呼小叫地囑咐:「你們伺候他沐浴,」又覺得這樣還是很丟人,魚晚以一副惡狠狠地模樣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如果出了什麼差池,當心我剁了你們的指頭!」
此話一落,魚晩慌忙地轉過大門。
魚晩遠遠聽到屋內響起了水聲,她摸著自己仍舊發燙的臉,一副傻乎乎的模樣。魚晩剛要在溫承曄住的院門外的一個石頭上坐定,身後傳來一聲嘆氣:「怎麼?還捨不得走?」
魚晚半彎的身子立刻綳直,連聲音里都透著一種不自覺的撒嬌高興緊,「爹!」
「你一個女孩子家,這麼冷的天,也不墊個綿墊,就坐在光溜溜的石頭上?」
「爹,我這不是偶爾一次嘛,」魚晚見父親表情不對,扭著身子蹭到他身邊,討好著說「只此一次,您千萬別生氣。」
「嗯,」申久沖斜睨著她,也坐在她身旁來,「很高興?」
「嗯!」
「那他呢?」
她笑容依舊燦爛,「沐浴去了。」
或許是因從內心燃燒起來的笑容,所以才如此明亮——漆黑的瞳子彷彿也沾上興奮的水珠。申久沖仔細地看著女兒,用這十五年來從未用過的,審視的目光,「魚晚,爹這次,也算是依了你吧?」
魚晚笑容微停,還是點頭。
「之所以喊你魚晚,你該知道其中的意思。一是為了紀念生下你就去世的你娘,其實更有一種寵溺的意思,爹五十八歲才有了你這個千金,可現在一晃十五年過去了,」申久沖撫著魚晚的頭額笑笑,「你這麼大了,大到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而爹老了,爹今兒個才發現,爹居然快要七十五了。以前我一直把你當小孩子,自個兒也沒覺得長大,現在我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名副其實的老頭了。」
「爹不老,」魚晚嬌笑著膩在父親懷裡,揚著臉嗔道,「誰敢說爹老,我找人拽了他舌頭!」
「你這性子。」申久沖擰下魚晚的鼻子,「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情,哪兒是他們不說便就可以不作數的?」
「我不管,反正就不興他們說!」
「好好好,不讓她們說,」申久沖眯起眼睛,突然嘆氣,「魚晚,爹今天過來,是想和你說些事情。」
魚晚的心驀地一跳,好像已經知道他要說的話。
「這十五年裡,爹基本沒有什麼事情能擰過你的——錯的,對的,事事如你所願,想盡辦法讓你高興。先不說這之前你養了那麼多伶人住在園子里的時候——就容思那次,爹也是給衙門交了錢,向韓王打通了關係,才讓你好模好樣地待到現在。」申久沖頓了一頓,又道,「就算是這次你如此胡鬧也是一樣,爹知道管不了你,乾脆任你高興。你燒陳家鋪子,爹給你從後面拿錢兜著。你燒一個,爹便要賠著笑臉賠一個。還有你這縱火罪……我也去賄賂官家,好任你折騰。這也沒什麼,反正你這幾年闖的禍太多,官家和我們交好,也不過是交銀子便能了解的事。」
魚晚想起這幾年自己做的種種,確實有些難為情,「爹……我以後不會了。」
「想爹今日也圓滿了,你胡鬧這麼久,難得聽你低聲認個錯,」申久沖苦笑,眸光也斂了斂,「魚晚,爹也不再老固執,你外面的風言風語,爹仍為你擋著。不僅如此,爹還答應為這個溫承曄建個別院……爹只求你一件事,那個溫承曄,」申久沖一字一句道,「咱就只是玩玩。」
這話似曾相識……魚晚想了想,那天,申衣叢似乎也這般說過——只能當個玩物玩玩。
此刻,父親說得更為貼切與深刻,「不可為之再陷,不可為之再動心,那樣的男人,就是個玩物,」申久沖唇角微抿,褐色的眼睛看向遠處,聲音一點一點拉長,「等你玩厭了,看著不中用了,覺得煩了,就隨便扔在旁邊,爹再替你打發收拾,保證讓你日後乾淨利落。」
「我不!」
「不也可以,你最好也想想,」申久沖深吸氣,「他要是不規矩,爹既然能讓他待在你的園子里,就有本事讓他悄無聲息的消失。」
「爹!」
「你好自為之。」
申久沖剛才那溫順和藹模樣瞬間褪去,轉眼間,身形便沒入黑暗中,在他身後跟著的一群丫鬟,正絮叨地用恭維的語氣說著些「老爺小心」之類的話。
夜風徐徐,魚晚怔怔地站在那裡,渾身冰涼。
那種涼意,彷彿是有碎冰融入血液流向全身,魚晚緊緊地咬住牙根——太冷了。
別人都道申老爺是寵愛女兒的好脾氣,可她這個女兒,比誰都了解他的手段。
十三歲的時候,晚園裡的伶人與丫鬟翠枝私通,她當時氣得不得了,窩在家裡不吃不喝了兩天,倒並不是因為那些市井傳說的——「吃醋」生氣,而是覺得噁心,那伶人如玉一直還膩膩歪歪地窩在她旁邊,平時也總是脈脈含情,一副怎麼也離不開她的樣子,可沒想到竟是這樣……
他們在她書房裡極盡纏綿時被她撞見——那樣露骨的交歡場面,讓她一下子吐了出來。
那天以後,她兩天都吃不下什麼。因那時候小,即使父親申久沖和兄長申衣叢怎麼求,她也只是窩在被窩裡悶著頭。在第三天的上午,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聽見父親在床邊溫柔的說話:「魚晚,快起來,」她睜開眼睛,正對上父親寵溺的眼神。
「你放心好了,這園子里,再也沒有那些讓你噁心的髒東西。」父親的語氣那樣輕,彷彿是在說一件到底是之論吃喝的小事。當時,她也是悶夠了,並沒放在心上,可是接下來的幾日,她看到丫鬟們恐懼的目光——即使做錯了一丁點小事,也會抱著她的腿大喊「小姐饒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