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危樓（20）

任志飛被李老師叫過去之後，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情，無非是詢問現在的狀況如何而已。他知道自己今早表現得很不正常，說穿了就是很像個精神病患者。面對李老師旁敲側擊的提問，任志飛小心地隱藏著真實想法。他知道，如果真被當成的精神病，他很可能就會失去探索真相的機會。

為了能找到真相，他必須隱瞞真相。

上課鈴響起，李老師的目光中的懷疑褪去，這也使得任志飛能夠離開辦公室。這是他第一次對老師說謊，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世界上的事情可以如此矛盾。

下午的校園靜謐安詳，一切如常。有規律地上課、下課直到放學，好似車輪般滾滾向前，輪迴不止。任志飛回到教室正趕上數學測驗，今天最後兩節課就這麼在讓人眼暈的公式中悄然度過。

任志飛和吳曉峰率先完成測試，在校門口等了十多分鐘郎志佳也走了出來。據郎志佳說，程鵬和鄭小軍這對難兄難弟的考卷才答了一半。

離上次放學已經過去了七天，任志飛又一次看到了校園裡的夕陽。郎志佳故作輕鬆地掃了一眼任志飛，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這句話代表了郎志佳已經認同了自己，這讓任志飛欣慰不已，他感到自己的計劃成功了，於是迫不及待地開始下一步計劃。任志飛想了想，說道：「接下來，我希望你們能夠回憶起在危樓的經歷。根據我的推測，張奕就是在危樓探險之後消失的。」

郎志佳和吳曉峰對視一眼，果然如他們所料，很可能就是危樓引發了任志飛的幻想。

「我倒是有個想法……」吳曉峰建議道，「不如，我們今天再去危樓探險一次……」

「不行！」任志飛立刻反對，他隱隱覺得，危樓中隱藏著他們無法抵抗的神秘力量。

「怕什麼，有我呢！而且這次我們有備而來，一定能找到線索！」郎志佳在旁推波助瀾，心裡想的卻是數學測驗之前的討論。

課間休息，數學測驗之前，任志飛當時正在李老師辦公室。郎志佳說出了自己的推斷：「有沒有這種可能……志飛對危樓產生了好奇，所以獨自進入其中探險，然後遭遇到什麼未知事物的驚嚇，因此產生了幻覺。」

郎志佳的這個推斷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並開始討論如何幫助任志飛走出精神異常。吳曉峰摸著下巴說道：「我們不是經常在電視里看到那個橋段么，幫助失憶的人故地重遊，能夠讓他恢復記憶。」

「志飛又不是失憶，他是產生幻覺了啊！」程鵬提出異議。

鄭小軍道：「差不多吧？」

郎志佳點點頭：「失憶和幻覺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重回故地可以讓他重新認識當時的經歷，也許一切都不過是心理作用呢。這世上哪有那麼靈異的事情！」

郎志佳的話獲得四人小組的一致同意，事不宜遲，大家決定放學后就帶著任志飛來一次故地重遊。

於是乎，便有了剛才的那段對話。

任志飛聽到郎志佳的建議，頓時感覺不對，可他也說不出具體是什麼。此時程鵬和鄭小軍好不容易完成答卷，正往這裡跑來。

程鵬一照面就是沒頭沒腦地說道：「怎麼樣，準備好去危樓探險了嗎？哎呦！」

打程鵬的是鄭小軍，但為時已晚。

任志飛狐疑的目光掃過眾人，心中已然明了。那種被孤立的感覺再次襲來，逼得他不禁後退幾步，指著眾人質問：「你們早已經商量好了？」

吳曉峰責備地瞪了程鵬一眼，看任志飛的反應，心中過意不去，硬著頭皮解釋道：「我們是出於好意……」

「你們還是不相信我！」任志飛不客氣地打斷任志飛的話，「也就是說，你們還是認為我有病？」

「沒錯！」郎志佳按捺不住，將之前的討論內容和盤托出，「我們認為，是你在危樓中受到驚嚇，所以才會產生幻覺。反正你也想知道危樓中到底有什麼，與其從我們口中問出，倒不如一起去一探究竟！」

「不能去危樓，那裡一定有危險！」任志飛強壓下怒火，仍試圖阻止。

「為什麼不能！如果想證明你不是畏懼危樓，就和我們一起去！」

任志飛知道，大家既然不相信自己，再多的爭辯只會讓懷疑加深。事情到了這一步，進入危樓已經是最後的選擇。歸根結底，也只有在危樓當中，他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好吧，我和你們一起去。」

就這樣，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往危樓進發。

任志飛忽然為之前的爭吵感到可笑。因為他發現，無論哪一方獲勝，最終他們還是會來到這裡。也許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爭論的過程並不重要，甚至結果也不重要，因為結局都是相同的。

任志飛這樣想著，危樓已近在眼前。這樁散發著腐朽破敗氣息的建築出乎意料的高大，它遮蔽了夕陽的光芒，將所有人籠罩在陰暗的身軀之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幾個人一進入陰影中，頓時感到周圍溫度下降了十度左右，彷彿這裡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站在危樓腳下，任志飛看著黑漆漆的大門口，感覺那彷彿是一頭狡詐的巨獸，張開大口，靜靜等候食物自己走進肚子里去。他定了定神，回望諸人。也許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危樓（在眾人記憶中的第一次），每個人臉上都顯出一絲不安。只有任志飛知道，他們的不安僅僅是因為對於危樓的陌生，而他自己則是很確定這其中有某種危險的東西存在著。

「走吧！」郎志佳見眾人猶豫不決，率先踏入門中。任志飛看到郎志佳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不由心中一緊，緊跟著進入門中。其他人想起此行的目的，收起猶豫，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危樓的第一層是一片寬闊的空間，陽光從碎裂的窗戶投射進來，形成一排傾斜的光柱。而在中心位置，一根根水泥柱子支撐著房頂，不少柱子上還有裂痕出現，好像隨時會斷裂，然後導致整棟危樓的崩塌。風將地上灰塵揚起，足有一人多高，在遠處晦暗不明的背景下，捲起的灰塵彷彿遊盪在樓層中的怨靈。

郎志佳有些慶幸是在傍晚進入危樓，如果是晚上，這樣的景象已經足以讓他膽戰心驚。他看向窗口透過來的光柱，希望從其中能汲取到片刻溫暖和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他同時也意識到，夕陽越見西沉，光明終將消失。

任志飛小心地觀察周圍的一切，始終一言不發。吳曉峰在旁看著，關切地問道：「你想起什麼了嗎？」這其實也是任志飛想要對其他人說的話。

答案卻是一致的。危樓內的一切都顯得十分陌生，以至於他們在第一層遊盪了小半天，才找到上去的樓梯。在大門口斜對面，整個樓道中沒有窗戶，只有樓梯口的幾個台階還能看得清楚。

「別灰心，才第一層呢。」郎志佳的安慰讓任志飛心裡不是滋味，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其他人也沒有回想起在危樓的經歷。如郎志佳所言，這裡才是第一層，一切才剛剛開始。慢慢習慣了一樓的陰森氛圍，不少人生出不過如此的感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很輕鬆地開始登上二樓。

眾人的輕鬆讓任志飛感到緊張，他確信張奕的消失與危樓有關，所以他總是預感到繼續下去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不知道是否是內心的陰暗面，任志飛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有些期待。這時的他心情無比複雜，等回過神來所有人都已經進入樓道之中。任志飛將雜念拋開，就要跟上，這時他聽到樓梯外面傳來細微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