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命里無他(7)
第95章命里無他(7)
我淡淡道:「是不是誤會,很快就知道了。」客氣道,「蕭姑娘可否讓我到房裡坐坐?」上下打量她一眼,「蕭姑娘今日起床可夠匆忙的啊,連衣服的帶子都系錯了呢。」
她神色一亂,眼裡突然多出一抹狠色:「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道:「欺人太甚?蕭姑娘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麼不准我進去,難道是怕我在房中找到你換下來的衣服?」
翠翠小心翼翼地拉一拉我的手臂,小聲勸我:「夫人,還是算了,蕭姑娘畢竟是客人……」
喚作蕭清婉的女子換上一副委屈的神色:「姐姐不過是嫌我礙眼,想要趕我走罷了,沒必要編排這樣的故事。」垂下如水的眸子,顯得楚楚動人,「我可以走,只是,還求姐姐不要將此事告訴慕容哥哥,我不在乎姐姐如何看我,只是不想讓慕容哥哥誤會,誤會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眼睛里蓄了一汪水澤,抬頭時聲音突然顫了顫,就聽她軟軟喚道,「慕容哥哥。」
我回頭,看一眼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身後的無顏,心想這位蕭姑娘的眼淚來的可真是時候。
半炷香過後。
我一邊幫無顏試新拿回來的衣服,一邊斂著眸子淡淡道:「腰這裡倒是很合適,只是袖子稍長了些,還是脫下來吧,我讓翠翠拿去改一改。」
抬手幫他解腰帶,卻聽他道:「很合身,不必改了。」
我「嗯」一聲,從他的腰上收手回來,仍舊斂著眸子,開口道:「我今日的確看到她,跟要殺你的那個男人在一起。」
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淡淡問我:「你只見過那個男人一眼,為什麼能夠斷定?」
我道:「他的眼睛很好認。」抬眸看他,「你不信我?」
他低喚一聲:「梨兒,你怎知我不信你?」
我鼻子一酸,道:「你就是不信我。否則,為什麼不讓我到她房中去搜?她出門時穿的是別的衣服,若能找到她換下的衣服……」
他卻打斷我:「便是找到了,那也不過是一件換下來的衣服。梨兒,只憑一件衣服,你想證明什麼呢?」
「她既然會換下那件衣服,一定有她換下衣服的理由,或許是因為我在風月樓看到了她穿那件衣服,又或許是因為那件衣服附上了什麼味道。」
他認真地看著我,有些不忍地提醒我:「梨兒,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我倔強地看著他:「我對你說這樣的謊,有什麼好處?」
他抬起手,似是想為我理頭髮,我避開他,那隻手便在空中頓了一會兒,又收回去。
他道:「梨兒,我從未說過不信你,也從未說過你在說謊。若是我告訴你,蕭清婉之事我心中有數,不想你插手,你會不會相信我?」
我抽一抽鼻子道:「你不過是想維護她。她是你的恩人之女,對你來說又很有用。你不想我過問她的事,是怕我壞了你的事,對不對?」
他神色有些不快:「梨兒,你便是這樣想的?」
我別過頭去,滿腹委屈,卻只化作淡淡一句話:「今日的事,容不得我不這樣想。慕容煜,你便只在乎那些對你有用的人。」
有隻幽涼的手強迫我面向他,漆黑的眸中,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若不小心墜下去,便是萬劫不復。
十
他的氣息壓迫著我,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開口,語調冷清:「長梨,把這個念頭斷了,以後都不許再有。」
那一刻,我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些可怕。
可是,再看他時,他的神色已經一片溫柔,溫柔得可以蠱惑人心。
他輕輕按一按我的頭,像是在安慰一隻小動物:「若說在乎,梨兒,全天下的人,都不如你。」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緩緩朝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有些無助地喚他:「阿煜。」
他將我拉入懷中,為我順了順頭髮:「嗯?」
我道:「帶我走好不好?我們回那座山中的宅院,從婆婆那裡買下來。你也說過,想尋個地方隱居,那裡只有你我二人,可是只有兩個人卻有些冷清,阿煜,我還想要個孩子……」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他的氣息微亂,臉上卻瞧不出任何端倪。
不等我繼續開口,他已重新將我抱住,像是用上了全部力氣。
我被他抱得窒息,頭頂響起他的聲音,低沉而令人安心:「梨兒,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孩子。」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道:慕容煜,請你繼續騙我,要騙我很久很久。
慕容煜的生辰過後,逾三個月。
他不讓我過問蕭清婉之事,我便再沒有問過,只是暗中提醒雲揚他們留意她的行蹤。由於那日過後,山莊內一切如常,我漸漸也開始覺得,或許當真是我看錯了人。
然而,桂樹飄香的某一天,一向風平浪靜——或者只是表面風平浪靜——的靈均山莊,卻被一樁命案打破了所有的秩序。
蕭清婉的侍女依依,慘死在蕭清婉的床上。
我聽到消息時,正懶洋洋地靠在闌干處喂小池塘里的錦鯉。
慕容煜早已經趕了過去,蕭清婉一張蒼白的小臉,正驚魂不定地伏在他的胸前。他瞧見我過來,不動聲色地將蕭清婉推給一旁的雲風,朝我走過來以後,抬手擋住我往床上望的視線,道:「不要看。」
我尚有些茫然道:「他們說依依死了,可我昨日還見過她,她怎麼會死了呢……」
蕭清婉沙啞著嗓子道:「是啊,她怎麼會死了呢。今日橫屍在這裡的人,本該是我才是,若不是我嫌房間里有老鼠,臨時要同她換房睡,她也不會……」說到這裡,哽咽了半晌,朝慕容煜道,「慕容哥哥,你一定要找到殺人兇手,為依依報仇。」又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對雲風道,「雲風哥哥,你讓我進去,讓我看依依一眼……」
雲風攔好她,公事公辦的口氣:「蕭姑娘,雲揚正在驗屍,少安勿躁。」
正說著,雲揚便掀開帘子,身後跟了個人,手中蓋了白布的托盤裡,放的應該就是兇器。
慕容煜問雲揚:「如何?」
雲揚神色有些不同尋常的凝重:「稟公子,依依姑娘被人以刀割斷喉嚨,一刀斃命。」遲疑了半晌,才道,「兇殺之事,不宜有女眷在此,還請公子屏退左右,容屬下細稟。」
我聽出他的意思,是怕我和蕭清婉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蕭清婉蹙起秀眉,堅決道:「我的人死於非命,我這個做主子的豈有不在場的道理?」
我也道:「我也見過許多生生死死,有話便說罷,無妨。」
雲揚仍有些遲疑,見慕容煜也點頭默認,才道:「把兇器呈給公子過目。」
待白布被掀去,我總算明白雲揚方才為何遲疑。
他窺了我一眼,才道:「這把短刀遺落在房間里,比照了依依姑娘的傷口,此刀就是兇器無疑。」
慕容煜將沾滿血的短刀撈到手上,神色依然喜怒難辨。我自打看清了那把刀,大腦便一片空白,也不知是怎麼抬腳走到他身邊的,只覺得心裡麻木一片。
那是他送我的短刀,他沒有可能不認識,當時去為慕容璟採藥的時候,雲風和雲揚也都見過。瞧他們兩個表情,就知道他們也都認了出來,只是他們主子不開口,他們也全都噤聲不語。
蕭清婉察覺出氣氛不對,紅著眼睛開口道:「這把刀上有什麼蹊蹺?」
我正等著喚作慕容煜的男子宣判,卻見他將短刀放回去,淡淡道:「這種形制的短刀隨處可見,驗屍只驗出這一條線索,讓我如何查起,嗯?」
雲揚忙垂頭認罪:「屬下無能。房間里沒有打鬥跡象,依依姑娘的衣服也很整齊,從屍體僵硬程度來看,應是死於昨夜,山莊戒備森嚴,不可能是外人作案,還請公子再給屬下些時間,只要能夠確認昨夜有誰形跡可疑,便不怕揪不出殺害依依姑娘的兇手。」
蕭清婉自是神色凄切地請求慕容煜為她做主。
慕容煜安撫她幾句,便令人帶她下去休息,待蕭清婉離去,他才沉默地拉上我,將我拉回房間。
等到他把門掩好,行到我身邊,我才總算開口:「你為什麼不說,那把短刀是你送我的?」
他道:「唔……大概因為我護短。」
我默了默,眼睛一熱道:「我沒有殺人。」
他聲音很淡:「殺人要有證據,我會查。」
一句話就惹我哭了出來,我抬手抹眼淚道:「若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殺了人呢,你還能像今日這樣護短嗎?」
他只是沉默著飲了一杯茶,然後告訴我等他的消息。
可是,事情的進展如我所料,雲揚搜集來的所有證詞,都對我不利。
不止一個人證實我曾在命案當晚出入蕭清婉的房間,還有人表示,幾日前曾看到我和蕭清婉起過爭執——我有殺她的動機,卻不小心殺錯了人。
慕容煜攜這些人的證詞前來我這裡確認,我告訴他,我的確在那晚去過蕭清婉的房間,幾日前也的確同她吵過一架。慕容煜總是雲淡風輕的臉上,總算多出些別的情緒,看上去倒有些像是生氣:「這些話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道:「我問過你的,若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殺了人,你還能如何?」看向他,「慕容煜,蕭清婉和我,你會選誰呢?」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不過死了個侍女,事情並沒有你想象得那樣嚴重。」淡淡得出結論,「梨兒,這些日子,你有些不對勁。」
我避開他的目光,輕輕閉上眼睛道:「我只是累了。」
良久,才聽他開了口,卻是回答我方才的那個問題:「若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殺了人,我便去找新的證據,還你清白。」沉默了一會兒,柔聲囑咐我,「這幾日,你便乖乖待在房間,不要胡思亂想。」找到我的手握上,「梨兒,此事我會圓滿處理,我信你不會殺人,你也要信我不會讓人污衊於你。」
慕容煜,事到如今,你又讓我如何信你?
我那麼信你,可你給我的呢?
你給我的,是每日一碗避子湯。
我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縮到袖中,道:「嗯,我信你。你先去吧,我有些倦了,想睡一覺。」
待他走後,我撈起妝台上的銅鏡。
我想知道自己剛才忍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把情緒收斂得很好。
可是,若我忍得很好,銅鏡里的姑娘,又為什麼一副將要哭出來的模樣?
銅鏡落地,我的手早已緊緊地捂上腹部,強撐著到床上躺了,胃部一陣陣的強烈痙攣,惹我微微蜷起身子。
已經許久沒有犯過胃病。
大約一個月前,我開始不再喝慕容煜給我的葯,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都還要親自盯著我喝下去,可能是我一直以來在喝藥方面都比較乖吧,他漸漸懈怠,把盯我喝葯的任務交給了翠翠。翠翠這丫頭比較粗線條,只要看到空掉的葯碗,其他的便都不甚在意,隨意扯個借口,將她支開,再把葯倒掉,並不是一件難事。
佛教勸人斷舍離,斷,要斷除煩惱;舍,要捨棄貪嗔;離,要離於輪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