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71章 隆康帝的心虛
方湛遲懂溫南蕁想要表達的意思。
但如果能活下來,他自然也想活著。
可活著在他心裡,沒有報仇要緊。
「姐,眼下那狗皇帝身下還沒個子嗣,作惡多端這半輩子,猜忌這個猜忌那個,導致自己絕了后,他若是死了,那這大周誰來把控?」
溫南蕁欣慰的看著方湛遲,忍不住說:「我方才說你還年輕,似乎是說錯了,你思考的也很多。」
「那當然,自從十歲起和家人分開,我獨自一人闖蕩,經歷過的事五花八門。」方湛遲看著溫南蕁的肚子說:「就不知道這是外甥還是外甥女,等他出生,我要把那些事都講給他聽。」
「那你想要個外甥還是外甥女?」
方湛遲遲疑了一下,有些猶豫的說:「不好說吧,他萬一這會兒聽著,過後出生了埋怨我怎麼辦。」
溫南蕁愣了一下,接著笑道:「你還怕被晚輩埋怨啊?」
「那當然。」
「無妨,孩子還小,聽不見的,你只管悄悄告訴我。」
方湛遲貼近溫南蕁,說了些什麼,溫南蕁的神情有些怪異,疑惑的問:「為何?」
「雖說他長的也不錯,但沒姐你瞧著順眼!萬一生個外甥長的像他一樣,那我攢的那些寶貝可捨不得給了!若是有個外甥女那就不同了,外甥女必定像你這樣,到時候我給她撐腰,整個京城一個敢欺負她的都沒有,將來她嫁人,我親自背她上花轎!」
溫南蕁倒是沒想過這麼遠。
如今聽著方湛遲幻想著以後的日子,她喃喃道:「既如此,你就更要好好的活著,才能送她上花轎,否則若我真生了個姑娘,你不在了又沒個兄弟,她父親那麼個文弱書生,你總不能指望姑娘家自己走上花轎吧。」
聽見這話,方湛遲有幾分緊張,心裡好似做了什麼決定一番:「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我報仇的時候會小心的。」
「或許,我們可以不殺他。」溫南蕁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方湛遲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知道姐姐並未說錯,他問:「姐姐為何這樣說?」
「那人雖貪生怕死,但他更怕的,是活著的時候失去一切,是被人不信任,是被人不看好,是被人鄙夷和瞧不起,他最怕的或許就是脊梁骨被戳破的感覺。」
夢裡的一切都會成真,方湛遲也終有站在朝堂之上,與隆康帝面對面對峙的那一天。
雖然不知道那天什麼時候會來臨,溫南蕁現在告訴方湛遲這些,是為了讓他那一天不要衝動,不要因為一時的怒火而去殺隆康帝,到時候他鐵定是活不下來的。
只是溫南蕁沒有想到,那一天會來的如此快。
文崢與周猛進了宮,向隆康帝稟名后,便將許盡川交給了隆康帝。
聽聞許盡川被打的不成人樣,身上又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完全沒有傷人的能力,隆康帝還是不放心,又讓劉智親自去將人捆緊一些,這才願意過去親自見許盡川。
到達關押許盡川的房間,隆康帝給劉智使了個顏色,劉智立馬明白,轉頭同外頭的太監說:「都走遠些,陛下有話要問。」
太監們心領神會,立馬四散開來。
劉智又同隆康帝說:「陛下,奴才就在外頭,一旦有什麼不對,只要您喊一聲奴才馬上就衝進去。」
隆康帝點了點頭,看著劉智關上了門。
此刻天色已經擦黑,太陽徹底落了下去,四周陷入一片深藍。
屋內只點了一盞蠟燭,影影綽綽的,照的許盡川的臉格外嚇人。
隆康帝找了把椅子坐下,看著許盡川說:「朕從前是那樣重用你,你為朕解決了麻煩,朕便答應你,讓你娶劉氏為妻,還給你封了這樣大的官兒,你為何還不知足?」
許盡川慢慢的抬起頭來,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一隻耳朵已經聽不清楚聲音了,許是被周猛左一拳右一拳給打壞了,因此只能用另一隻能聽見聲音的耳朵靠向隆康帝。
隆康帝又說:「你為何要這樣做,朕要聽一句實話。」
「在陛下這兒,哪有什麼實話可言?」許盡川大聲笑著,慢慢悠悠的說道:「陛下信,就算是假話也是真話,陛下不信,就算是真話,也只能當做是假話聽。」
「你這是什麼意思?」
「真話假話這種東西,完全是看陛下如何想。您心裡想的話,有人替您說出來了,這便是真話。」
隆康帝不悅道:「你這是在諷刺朕!」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許盡川也知道自己再沒翻身的可能,乾脆也不反抗了。
他接著說道:「我可不敢諷刺您,您是皇帝啊!就算您多疑、記仇,我也半句不敢諷刺你。」
只是不知,這年頭怎麼說句實話還成了諷刺?
隆康帝看著許盡川那個張狂的樣子,怒拍著桌子說:「你難道就不怕朕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陛下要殺我,那正好,左右我也不想活了。」許盡川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甚至吐了一口流進嘴裡的血:「現在殺了我,很多事便會隨著我的死埋於地下,陛下怕別人知道的,也就不會有人說了。」
隆康帝剛要說話,卻不料許盡川的話還沒說完。
他又說道:「不對,有人還活著!當年方釗死到臨頭時,還不忘把兒子送出了府,現在他那兒子不僅好端端的活著,還成了救護京城百姓的大英雄,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了!陛下您覺得,這方釗的兒子如果活著,見了您他會如何?」
隆康帝一聲冷哼:「朕乃天子!他還敢對朕如何。」
「陛下錯了,雖說是我殺的他們一家人,但下旨的可是陛下啊!如若沒有陛下的支持,就是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這樣做啊。」
隆康帝懶得再聽他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起身便要走。
但許盡川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難道陛下,是打心眼裡認定,方釗真的就是那個謀逆之人嗎。」
或許是心虛,或許是強裝鎮定,隆康帝本可以不回這個問題,可他還是下意識的回過頭說:「朕不會錯!當年可是你口口聲聲同朕指認你的養父是個謀逆叛賊。」
「陛下若是心裡不懷疑,又怎會輕易相信了我的話?」許盡川死到臨頭,倒是也不願這麼平凡的走一遭,臨了要見方釗了,他要通過隆康帝的嘴,再傷方釗一次。
「他就是謀逆,怎樣!」
「陛下偏信了我,那也是因為害怕方釗功高蓋主,將來搶了你的皇位!大周的大半軍力握在方釗手中,誇讚方釗的比誇讚你這個皇帝的還要多,數不清的百姓將方釗看做是救世主,看做是大英雄,你早就不滿了!」
心底塵封了多年的秘密被許盡川輕而易舉的翻開,隆康帝頓時暴怒:「你若是再胡說八道,朕就命人割了你的舌頭,將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讓你不得好死!」
「陛下大可以現在就殺了我,千刀萬剮我也認了!」許盡川裂開嘴大笑著,牙上都是血:「方釗的兒子可期待著與您見面的那天啊!可惜我不能親眼看見方湛遲為他父親報仇了。」
隆康帝快走兩步,一把扯住了許盡川的衣領,惡狠狠的問:「是你騙了朕,是你誆了朕,讓朕冤枉了方釗,對不對?」
他太急於讓許盡川說出平復他心情的話了,許盡川雖然身陷囹圄,卻三言兩語便可擊潰他的防線,這讓他害怕。
正因為害怕,他才更想讓許盡川向以往一般,說出能夠讓自己舒心的話來。
可許盡川依舊在笑,甚至笑著笑著,還吐了隆康帝一口。
唾沫混著血液,吐在了隆康帝的臉上,隆康帝近乎癲狂,用袖子瘋狂的擦著臉,這個情形配上許盡川的笑,別提多滲人了。
隆康帝邊擦,許盡川邊說:「陛下,您放心吧,方釗那兒子我是同他一起長大的,他想做的事無論怎樣也會得手,我就在地獄看著,看著他將你生吞活剝,等著你下來見我!」
話音剛落,劉智急忙從外頭進來,看見隆康帝臉上有血,還以為是他受傷了。
「陛下,您這是?」
「無妨。」隆康帝遮住了自己的臉,同劉智說道:「這個瘋子,讓人處理了他,不准他胡言亂語,今日不論說了什麼,不準傳出去一個字。」
「奴才明白。」
見過許盡川后,隆康帝換洗了衣裳,又洗凈了臉,這才來見文崢和周猛。
兩個將軍跪在他的面前,隆康帝一點好臉色也沒有。
「微臣,給陛下請安!」
「朕看你們不該向朕請安。」隆康帝坐在了龍椅上,看著面前的人態度冰冷道:「你們該向方釗的兒子去請安才是。」
文崢心裡咯噔一聲,周猛也是后怕的很。
「微臣不敢!」二人齊齊說道。
「你們不敢?」隆康帝隨手拿起一本摺子,用力的甩向了二人。
摺子打在周猛的頭上,打出了一聲脆響。
「朕看你們敢的很!一個和亂臣賊子的兒子混在一起,還讓他來幫著治兵幫著出主意,朕的江山何時要聽一個亂賊指點?早知道文崢你如此沒用,簡直丟盡了你父親的顏面,朕還不如現在就罰你罷官餵豬!」
文崢磕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接著,隆康帝又看向了周猛:「朕白日里清楚的同你說,讓你殺了方湛遲,可你是怎麼做的?你糊弄朕,你好大的膽子!」
周猛當然知道這件事瞞不過去,大大方方挺直胸膛的回答:「陛下,微臣並不認為自己做的有問題。」
這話簡直要將隆康帝氣炸了。
他站起身來,走向周猛,邊走邊問:「你還敢說自己做的對?你這腦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江山社稷和安穩在你眼裡都是什麼!」
周猛依舊是一副無錯的模樣:「微臣以為,方湛遲帶頭解決了這次的騷亂,挽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讓城門口的內鬥停止,這是做了一件好事。微臣不提什麼功過相抵的話,但也絕不可讓他剛做了一件好事,便被微臣殺死,這樣日後再有人想行善舉,該有多麼寒心。」
「你放屁!」隆康帝一腳踹在周猛的身上,可周猛身高體壯,挨了一腳紋絲不動,氣的隆康帝伸著手指戳他:「他是方釗的兒子,那可是叛賊,是惡人!你今日向著他說話,便是覺得他是對的,方釗也是對的,只有朕是錯的對不對!」
周猛目視前方,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陛下息怒,方釗有沒有錯是陛下說了算,微臣不作議論。但方釗犯事時,方湛遲才不過十歲的娃娃,他什麼也不懂。自古以來就是抄家流放也會放過孩童,方湛遲於此事已經是殃及了的池魚,這次立功也沒準兒就是單純的想幫忙罷了,陛下卻讓微臣在這個時候殺了他,恕微臣難以接受。」
隆康帝一手扶住了龍案,氣的直喘粗氣。
文崢知道隆康帝中毒的事,怕真給這個皇帝氣出個什麼好歹來,大周沒皇帝可就糟糕了。
於是他用手肘碰了碰周猛,示意他少說兩句。
可周猛五大三粗,哪裡理會文崢的意思了,開口便又是兩句:「微臣不是言官御史,這些話他們說得,微臣說不得,陛下若是真的想讓微臣來做這件事,不如等明日上朝,先問過朝臣的意思。若是那些整日抱著本書開口便是之乎者也的文官也說陛下做的對,那微臣便再無二話了!」
這話可真是將隆康帝氣的想殺人。
文崢磕頭道:「陛下息怒,周將軍長久不進京,今日又經歷了這些,心情難免低落,自己心裡也有認錯的想法,方才種種皆是一時口快,陛下千萬別當真,不要因此懲處周將軍。」
「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隆康帝掃了一眼文崢的頭頂,走回了龍案后坐下:「你在邊關與那逆賊的兒子關係親近,二人似好兄弟一般,朕早就知道了!現在還來朕的眼皮子底下噁心朕,你當真只會罰他不會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