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致命裁決》(25)

第二十五章《致命裁決》(25)

惡語相向

當天晚上,賽文德拉撥通了他十分敬重的一位皇家律師的電話,三年前在利茲讀書時,這位律師曾是他的導師。他解釋了案件詳情,請他給出出主意。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真的。現在我知道了這些,還能替他辯護嗎?」

「你說,他被控謀殺,不是強姦?」單是聽到電話里的聲音,賽文德拉就已經寬慰了許多。導師的聲音還是那樣圓潤,但是由於愛喝威士忌的緣故,又顯得有些粗糙和蒼老。賽文德拉獲得律師資格的時候,別人跟他講過,總會有人願意幫你,尤其是那些經歷過類似問題的人,確實如此。導師已經年過半百,他見過的罪犯,聽過的形形色色的謊言,可能比整個鄉村警隊的人還多。

「對,是謀殺指控。」賽文德拉附和說,「照我看,很可能是他乾的。」

「法庭不會對你的看法感興趣,大男孩,你也知道。你必須捫心自問。第一,有沒有指導他說謊?」

「沒有,絕對沒有。」

「好,好小子。那麼,第二,他有沒有跟你承認他殺了那個女孩?」

「還是沒有。」

「好,最後,第三,既然你知道他給那個女孩下了葯,這會讓他上庭陳述的事情變得不真實,還是不可能?」

賽文德拉遲疑了一下。「這個嘛,我猜不太可能。我的意思是說,根據我對他的觀察,仍然覺得他在撒謊……」

「我可沒問你這個。」

「是,我知道。可是您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女孩在浴缸里醒了以後,神志不清,不知所措,無法面對大衛對自己的羞辱,於是,走出浴缸,跑進廚房拿了把菜刀,回來割了自己的手腕,可我不知道……我猜這個可能性更小。可是,從道德層面上來看,他也應該感到內疚,不是嗎?」

「你不需要考慮這些。如果他講的可能是事實的話,你仍然可以為他辯護。」

「可如果警察知道我了解情況……」

「他們的職責是查明事實真相,我的孩子,你沒有責任告訴他們你所了解的情況。無論事情有時多麼令人不快,我們的職責還是要為委託人辯護,而沒有責任幫助警察。」

「那麼,如果我繼續為他辯護的話,也不算不當行為吧?」

「如果事情確實像你描述的那樣,就不算。你沒有撒謊,是他在撒謊。只要他仍然堅稱自己在主要罪名指控上無罪,你也沒有指導他撒謊,你就是清白的。揭露他的罪行是控方的職責,不是你的。到底對方的律師是誰呀?」

「薩拉·紐比。」

「啊,」從電話那頭傳來渾厚的咯咯笑聲。「那個救了自己愣頭青兒子的悍婦嗎?好吧,那就是了。你要真想幫助自己的委託人,就給他買條鐵內褲去。要不然,他可能會丟掉某樣極其重要的東西。」

賽文德拉不知道,此時被薩拉數落得狗血淋頭的不是大衛·基德,而是鮑勃·紐比。薩拉想再討論一下搬家的事情,鮑勃卻斷然拒絕,說自己有個重要的申請表要填,於是,爭吵又開始了。鮑勃的行為讓她很反感。今天,薩拉信任的一個男人已經讓她失望了,她不想再受同樣的打擊。但是,當她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發現鮑勃拿著手機聊得正歡,而申請表被擱在一邊。她一走進房間,鮑勃就把電話掛了。

「誰呀?」她邊問邊從門口走了進去,給自己倒了杯酒。

「還是斯蒂法妮(Stephanie)。」他粗聲粗氣地回答,彷彿是那通電話,又或者是薩拉的問題——到底是哪一個呢?——不知怎地惹惱了他。斯蒂法妮是他學校的新秘書,一個二十八九歲的離婚少婦,沒有孩子。「她工作很努力。」

「你們似乎很談得來呀。」

「什麼?是呀,她很容易說話。」鮑勃拉了拉申請表。

「不僅僅是說話吧,鮑勃。你剛才可是在大笑呢。」

「是,確實,可能剛才是笑了。」鮑勃拿起鋼筆,嘆了口氣,又把鋼筆放了下來。「偶爾大笑沒什麼不好。」

「那要看你是跟誰笑了。」薩拉略帶敵意地說著,坐在了扶手椅的邊上。她抿了一口威士忌。心情欠佳時,她偶爾會喝點兒威士忌來排遣。「這個女人好像一天到晚給你打電話呀。」

「她效率很高,僅此而已。我們這學期事情很多,跟我一樣,她也把工作帶回家做。」

「達格特(Daggett)夫人可從不這樣。」

「她是不這樣,可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嗯。」薩拉冷冷地盯著自己的丈夫。達格特夫人有六十多歲,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奶奶,在鮑勃的學校工作了二十年,最近剛剛退休。她安靜,高效,而且友好。薩拉廚藝雖上不了檯面,但在達格特夫人的退休聚會上,她還是親手烤了個蛋糕,那蛋糕烤得十分業餘,讓她感到有些難堪。很多家長參加了那次退休聚會,人超乎想象地多,有些家長在達格特夫人年輕的時候,就在這所學校上學。把自己的丈夫託付給這樣的人,薩拉從來都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安。就她所知,每學期,在這個家裡,僅僅接過幾次她打來的電話,但學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現在可大一樣了,每天就有兩三個電話——有些電話,像今天這樣,是晚上打來的,也有吃早飯的時候打來的,或者是周末的時候打來的。鮑勃最近學會用手機發簡訊,經常摁個不停,不過很少會發給薩拉。薩拉在一次晚宴上見過這個斯蒂法妮,當時也是在這個房間里。晚宴是為了歡迎她開始新工作,但似乎並沒讓她特別感興趣。斯蒂法妮還年輕——薩拉猜想她應該不到二十八歲——一頭金髮,比薩拉還高,苗條骨感的身材像模特一樣,喜歡戴顯眼的民族飾品。她那天確實也笑了,笑得很大聲,她會講很多有趣的段子,許多還很不雅,不過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男人身上,對女人不感興趣。

反正對我是沒興趣,薩拉回想當時的情景,很是反感。我把她請進了我家,可她目光卻不停地瞟向別人,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當時,她還以為斯蒂法妮是因為害羞或緊張,畢竟,薩拉是校長的太太,而且是刑事出庭律師,人們通常會對她心存畏懼。可說來也奇怪,她對於薩拉的丈夫卻並不害羞。她害羞的話,根本不會在——現在幾點來著?——晚上九點半的時候打來電話,還聊得這麼起勁,有說有笑的。

「她打電話來到底談了些什麼呢?」薩拉冷冷地問。

「什麼?」鮑勃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哦,就是一些我們要填的評估表啦。你也知道,現在政府要我們填的東西多了去了。」

「難道就不能明天再填嗎?」

「我跟你說過了,她把工作帶回家去做了。你這是什麼意思,薩拉,你是嫉妒還是怎麼了?」

「我應該嫉妒嗎?」

鮑勃否認前稍微停頓了一下,就那麼一小會兒,卻引起了薩拉的警惕。十八年了,薩拉對自己的丈夫再了解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她能感知他的心情、他的想法,還有他的反應。而他的這個舉動,斟酌好說什麼話前的那一絲猶豫,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至少在家裡沒有。這樣的舉動她在證人席上可是司空見慣,完全知道怎麼應付。可現在是在這兒——她自己的家裡。

「當然不用,薩拉,她是我的秘書,僅此而已。」

「一個往家裡給你打電話的秘書。」

「是,我都解釋過了,這是工作上的事。」

「幾天前的那個晚上,家長會結束以後,你帶她出去喝酒,到了——幾點來著?——夜裡12點才回來,那也是工作嗎?」

「還不晚呀,12點,薩拉。我們一群人出去喝酒的。你也知道,因為開家長會,老師們壓力都很大,結束以後大家輕鬆一下也好。」

「斯蒂法妮也去了嗎?」

「是,斯蒂法妮也去了。老天哪,她怎麼就不能去呢?她一晚上都在,幫忙組織活動——事實上,她那天組織得特別好。她想出了個新法子。」

「所有的老師都待到12點了嗎?」

「一部分人,待到12點了。」

「都有誰?」

「嗯,保羅(Paul),梅拉尼(Melanie),他們……」

「搞婚外情的,對,你跟我說過。還有誰?」

然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斯蒂法妮也留下了?」

鮑勃嘆了口氣,往椅子里靠了靠。「是,她確實也在。我們喝了些酒,我送她回家了。就這些了,薩拉,晚上在酒吧坐坐而已,沒別的。」

他們的眼光交織在一起。薩拉抿了一口威士忌,借著這滾燙的溫度來麻醉胸口的陣痛和心裡的憤怒。她想像著那個女人在車裡刺耳的笑聲——他們的車裡——還有鮑勃在她家外面時臉上的表情,他腦海中的念頭。

「你希望事情就那麼簡單嗎?」

鮑勃搖了搖頭,假裝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對呀,當然,要不然還有什麼?」

「鮑勃,不要在我面前裝了。你知道還有什麼其它的。」

「如果你是指她有沒有邀請我進屋,那我告訴你,沒有。聽著,薩拉……」

「你希望她邀請你嗎?」

「我希望……?算了,我受夠了,我要睡覺去了。她是我的秘書,她和同事們一起出來喝點酒,我開車送她回家,就沒了,好嗎?剩下的都只是你的想象,我們什麼地方都沒去。」

「鮑勃,恐怕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什麼?哦,薩拉,能不能別說了,越描越黑,什麼都沒發生,行嗎?」

「那個時候什麼都沒發生,是。可你當時是想發生點什麼來著,是不是,鮑勃?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有這麼多電話要打,這麼多會要開,還有一堆簡訊。這不是工作,這是調情,都是在調情。那個女人讓你著迷,總有一天,不久,要是你有膽的話,很快會去做你最近都在想的事情。我希望她能喜歡,僅此而已!肯定比我要喜歡!」

「什麼?你又在扯些什麼?」

到底是在扯些什麼,薩拉想著,儘力去控制自己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憤怒。你不能這樣跟自己的丈夫講話,可是我不管,他活該,王八蛋,沒人這樣對待過我。

「性愛呀,鮑勃,你還想什麼?我們年輕的時候還行,這幾年就冷淡多了,不是嗎?尤其是在西蒙的審判過後。當然,這不是你的長處。你知我知,可憐的小斯蒂法妮馬上也會發現了,當然,要是你能進她家門的話。這沒什麼好處,鮑勃,這不過是平白無故毀了我們的婚姻而已。」

看著自己丈夫那驚駭的表情,薩拉想,我這是做了些什麼。「聽著,我跟你結婚不是為了性愛,鮑勃,不過你能給她的也只有這個了。我跟你結婚是為了友誼,彼此關懷還有忠誠,這些現在我仍然需要。可不知怎麼,我們現在連這些都沒了,你不能給斯蒂法妮這些,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她已經離婚了。就算她想要的是關懷與忠誠,你也給不了她,是吧——因為她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已經對我不忠了。」

鮑勃整個人呆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薩拉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聽到艾米麗在樓上走動的聲音。她想,我今天打碎的東西,永遠都無法彌合了,現在好不了,可能永遠都好不了。她喝完威士忌,站了起來。

「她只是想跟你說說笑笑,鮑勃,僅此而已。你以後都只能那樣。如果這也是你想要的,那很不錯呀。」

到了樓上,她把睡衣拿進那間空著的卧室,把門從裡面反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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