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別真相
「太子!」剛上前的士兵不由自主驚呼出了聲。
陸離回身時地上已然一灘血,皇帝緩緩倒了下去,猶如雄獅一般喊道:「快!軍醫何處!救他!」
只見建寧帝倚著門徐徐滑在了地上,傷口處血液汩汩外冒,嘴裡也有血液溢了出來,眼裡一片蕭蕭條,瞧著不遠處照亮天際的火光。
彌繁星眸圓瞪,瞧著那個一身龍袍的人由威嚴緩緩走向泯滅,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陸離未顧得上什麼,自衣角邊上扯下一塊布,手忙腳亂地捂到了建寧帝還插著刀的胸口上,英眉緊蹙,不敢回看。
「您這是何苦呢?」
建寧帝嘴角揚起一抹笑容,虛弱說道:「請善待朕的子民,朕……相信你……」
「莫要說了,大夫就要來了。」陸離頗有些不耐煩,他不知曉自己究竟是為建寧帝自殺而焦躁,還是為身後的人而焦躁。
「彌繁……彌繁便……」建寧帝說著又猛烈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會有吐出血,陸離不由又皺了皺眉。
蕭彌繁眼角滑下了一滴淚,他如今這般是基於愧疚還是基於對自己的愛呢?
「莫要再說話了!」陸離忍著暴躁安撫著,隨即扭頭吼道:「大夫呢!」
底下士兵瞬間垂下了頭,不再言語。不知曉明明是一個亡國皇帝,太子為何這般重視。
「別忙活了……朕……愧對祖先……丟了南安……之後活著不過是折磨,如今死又何懼?朕的身體朕知曉,近來……近來早已力不從心……彌繁……彌繁……」建寧帝說著如炬目光便投向了蕭彌繁,眸子中儘是說不出道不明的痛苦與哀傷,「此生朕未能呵護你母子二人,日後……日後出去了……尋個普通男子……安穩……安穩……一生……」
蕭彌繁被點了穴無法動彈,眼眶裡卻一片晶亮通紅,或許她註定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然後孤獨一生。
陸離不由自主地回眸望了一眼悲痛欲絕的蕭彌繁,一旁的手緊握成拳,她的眸中又是那種令人心涼的冷漠和陰鬱,轉瞬間,便無往日的澄澈,她,到底不是她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何……時……」建寧帝嘴動了動,轉瞬間便已無了生氣,就連眼眸也垂了下來,龍袍早已變成墨黑,但血液卻已成泊。
萬籟俱寂,庭院中只有此起彼伏的輕微呼吸聲,夾雜著火把的燃燒之聲,無人言語。
自後院跑來一個匆匆忙忙的士兵,半跪稟告道:「太子,軍醫不知去了何處,宮裡太醫也早已逃了!」
「知曉了!」陸離回頭目不斜視地瞧著彌繁,隨即喊道:「眾將士聽令!」
「是!」
「按計劃行事!」
只覺得腦中陣陣昏沉疼痛,彌繁淚眼朦朧,瞪著陸離,柳眉間陣陣苦澀,隨即眼前一黑,便無了意識。
世界一片寧靜。
區區幾年,她活的竟像一生一般。從前無憂無慮,只想著如何尋到親生父母,如何替師父報仇。但從未想過即便是報了仇尋到了父母又能如何?
但是後來,不單師父死了,連古域也不似從前,魏媽媽也去了,到如今竟然連她才相識的父親也死在她面前,若說仇恨,她一時也不知如何才算仇恨,何處來的仇恨。
她想不通,她也無法知曉她究竟要什麼,她活了這麼多年,到頭來真不知曉自己需要什麼,似是離了仇恨再無其他。
城中大火照亮了天際,城中的百姓四處逃竄,慘叫聲不斷,而南安的將士屍體早已堆積如山,卻不乏百姓也被一併屠了去。放眼望去,所到之處,一片狼藉慌亂與殘忍。
陸離站在大殿門前,瞧著城裡,風將他的衣邊吹起,也將頭上散亂的頭髮一併替他拂到了腦後,而頭頂那根木笄泛著淡淡的光澤,見證著這血腥的一刻。
十幾年來,終於有這麼一刻,他感覺通身舒暢,從此再不必活在陸離的影子下,從此他也不必再隱身奔走於天下,他是趙國的太子,乃是這天下日後的主。
「太子!」身後的將士不知從何處而來,匆匆跪了下來。
「何事?」陸離冷冷回道。
「彌繁姑娘……」士兵抬眼偷偷瞄了一眼陸離,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太子待那女子的不同,生怕為此丟了性命。
果不其然,陸離瞪大了眼睛,語中已有了幾分急切,「她怎麼了?」
「啟稟太子,方才護送彌繁姑娘的幾個兄弟被殺,彌繁姑娘被劫走了……」那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廢物!」陸離低罵了一聲,就害怕是皇家的誰劫走了小道姑,那樣的話……「命令苕青,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蕭彌繁追回來!」
「是!」
那人得令便跑,雖說太子心狠手辣,倒也有柔情似水的一刻,比如前幾天似乎為了什麼女人而掛了免戰牌,竟無緣無故就停了戰,今日才回到營中。
陸離悵然地瞥了一眼那個他無數次邁進的朝堂,還是一如既往地奢華大氣,只是那把龍椅卻略顯暗淡,他緩緩出了一口氣,才回想起那時小道姑同他說的話,難道她已恢復了記憶?
「主人!主人!」
蕭彌繁腦中浮上一幕幕畫面,卻又不曾停留一瞬,似是被困在漆黑無人的洞穴當中,她無處可逃,無法動彈。
「主人!你快醒醒!」
什麼東西似是在搖晃著,又許是有人在喚她。
「主人!」
蕭彌繁這才掙扎著睜開了眼,面前卻是煥風那張火急火燎的面孔,她再次定睛瞧了瞧,才說道:「方才……」
「南安已經完了,主人方才被趙軍挾持,屬下擔心主人,便出了手。」煥風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又坐到了彌繁對面。
蕭彌繁心中一股酸楚,「皇帝呢?」
「聽說自殺了。」
「蕭婉玉如何了?」轉瞬間,蕭彌繁已恢復了鎮定,冷聲問道。
煥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彌繁,才繼續恭敬答道:「屬下已派人在您母親寢宮四周埋伏了,若永陵王有所動靜,他們便會帶著皇上離開。」
彌繁知曉煥風口中「您母親」三個字故意說給她聽,只是她卻叫不出口,「那便好,我大意了,被人利用,竟藉此打開了景都的門,今夜這一幕皆由我而起。」
說著她眼睫微微顫抖,眸底一抹黯然。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必然結果,趙國有實力來擔當這天下的主,自然是會贏的。」煥風抱著劍,漠然說道。
彌繁一抹警覺瞥向了他,審視著他。
「主人不必懷疑,屬下待您與皇上的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只是此話是皇上曾告訴屬下的,因此皇上才與趙國立下了婚約,讓您為趙國未來的皇后。」煥風娓娓說道,眉目不見任何波動。
「蕭婉玉?但趙國不也已入了山陰關,且將涼軍繼續逼迫在了山上么?」彌繁頗為狐疑,按說這寺謹也已嫁了過去,怎會如此說?
煥風抿了抿嘴,眼神瞧著車底,才說道:「本來皇上未准屬下將事實告知於您,但屬下覺得您本應該要知曉此事。」
「嗯?」蕭彌繁不再那麼驚訝了,想來那十萬大兵也安然無恙吧,這一路同南安大部隊周旋不過就是為了要將南安兵力全部吸引至夏涼,再引狼入室,一舉殲滅南安,而她蕭婉玉唯一得到的好處便是免了滅國的危險。
「皇上當初便與趙皇商定好,要將南安拿下,只是皇上也瞧出了趙王的野心,退了一步,說只要讓自己的女兒做了趙國的皇后,那便無條件依附投降於趙國,每年都會按時進貢朝拜,自降為王,不再稱帝,也可免去災難。」
煥風停了停,眸中是超脫世俗的淡然,繼續說道:「趙皇本來也吃不準南安,但有了夏涼的幫助便如虎添翼,這些年來明著是南安與夏涼戰爭,但趙國卻著實幫了不少忙。夏涼大軍被困是事實,但公主非要請命去殺周翰,本來趙國就已告訴了皇上說為了讓古將軍取得周翰信任必須得殺了送糧草的人。女皇本是不答應,但後來您有了主意,皇上便吩咐到時候若趙軍來襲定然要將主人您帶走。」
蕭彌繁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在蕭婉玉手中,就連忠心不二的魏媽媽也是可以說捨棄便捨棄的棋子,原來她早已打算投降,原來她早已替自己挑了這天下間最尊貴的位子,原來她早已籌劃好了。可憐她的敵人,也是她的丈夫,到臨終前還牽挂著她。原來,這世上一切終究不過遊戲一場。
「所讓我來景都,讓我做打開景都城門的人也是蕭婉玉同趙皇商量好的事?」
煥風搖了搖頭,「主人,您莫要忘記了,殺進景都的乃是這天下日後的主,趙國太子可並非閑等人,這一切女皇也不知情。」
彌繁囅然一笑,「斑陸離其上下。」
「主人,我們如今在景都城外的小路之上,不知此刻去何處?」煥風掀開窗帘瞧了一眼漆黑的窗外,隨即拱手問道。
彌繁愣神了許久,手指揪著腰間的那個骰子掛繩,沉聲道:「去夏涼,誰願當王誰去當,將蕭婉玉接出來,遠離那些是非之地,那皇后就讓廖寺謹去當!」
「是!」煥風並未多問,事到如今,她似乎終於將那份執念放下了。
背後乃是火光通天的景都,一輛馬車穿梭在黑夜的曠野之中,掙脫了戰亂的桎梏,沖向了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