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Volume.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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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六年九月三十日清晨,天地之間爆發一陣怒吼。隨埋伏在皇宮廢墟的暴徒一個引爆,剩餘的半座城堡也淪喪於黑火藥的威力,焦黑的磚瓦碎片與塵粒漫天飛舞,一片塗炭。

曙光照射進廢墟,太陽卻是照常升起。

這次爆炸的引爆點就在暴徒們埋伏的廢墟之前,走廊盡頭的兩端,無論誰人走進那個範圍都是插翅難逃。第一顆炸彈爆開的瞬間,騎士修長的背影淹沒在滾滾烽火與黑煙背後,英諾森的腦袋空白了一下,無暇思忖更多,借著迎面噴涌而來、緊接著充斥滿整條走廊的黑煙火的掩護,旋身燃起死氣火焰,將周身一干護衛隊成員推去樓下。火焰的衝力比黑火藥的爆破更具威力,騎士們被撲來的黑塵蒙了滿頭滿臉,雙眼被辛辣的氣味刺激得流淚,再一晃眼,自己的同伴從天而降。

幸而救人者動作迅捷無比。除卻外表狼狽些,受了些皮肉燒傷外,尚無重傷傷患。抹了把灰撲撲的臉,眾人提劍對視。

「蘇沃洛夫公爵人呢?!」

爆炸範圍進一步擴大,視野可及儘是灼傷人眼的烽火煙塵,黑瓦礫、黑塵土、焦黑的大理石磚塊兜面而來,在衝勁與慣性的推動下泄洪般陷落,身體本能退後避開正在塌落的殘破建築,卻不想這一退便完完全全失去了核心人物的蹤影,除卻滿視野的滔天焦火外,再無其他。

而他們口中的蘇沃洛夫公爵仍處於爆破的中心。

英諾森側身避開朝他飛來的碎岩,那物尖利異常,借著爆破的巨大衝力疾速躥來,可以直直貫透身軀,連血肉帶內臟統統剜去。他試圖揪出那個白痴騎士,但一不留神便被沉沉黑煙刮到眼睛,火辣辣的眼瞼下淚水滾燙,順著乾澀的眼角滑下,刺激得雙眼完全不聽使喚。雖然視野里黑白渾濁,但腳下逐漸崩潰的情形還是感受清晰,英諾森踏地后拳上火焰一閃,人霎時騰空穿梭進滾滾黑浪中。

左眼緊閉著無法掀開眼皮,他不知道他整塊左臉頰都被燙烙了炭色,碎石塊刮過臉龐留下道道翻起皮肉的傷痕,因為痛感在熏烤下已近乎麻木。他僅僅憑忍受著熱潮的一隻右眼竭力瞪大著去梭巡那人身影,右眼在被燙的一瞬間闔緊,又在下一瞬間再度費力掙開,英諾森想,不能再讓這個人只留給他一個離去的背影了,他來到這兒的意義絕不是如此。

建立榮光之途漆黑又漫長,時代遺留給giotto的禮物需要他親自取得,這是一條需流血流淚咬碎了牙才能走過的征途。理性告訴他,giotto不需要沢田綱吉額外的幫助,歷史的軌跡本就註明了這點。而內心告訴他,縱使彭格列的榮光必由罪孽、原諒與血淚堆砌而起,他寧願自己被割以頸血任人拋灑,也不願看到那人流血流淚的模樣。

爆炸由第二層樓的走廊掀起序幕,緊接著逐層上挪,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姿態猶如多米諾骨牌的效應般,英諾森腦中迅速判斷,他們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是因為黑火藥數量不夠,無法一瞬將皇宮轟爛,因而在每一層都按定好的位置放好火藥,既方便安排的人手在引爆后迅速撤退,也足以使得入侵的那不勒斯軍方人心惶惶,進而葬生於坍塌的「黃金廢墟」之下,頗有故意為之的諷刺效果。

好在騎士團成員都已安全脫險,情節並沒有順從敵方安排好的進行。

正在他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竄時,靠近身後出現一道氣息。下意識捏緊拳頭正欲扭頭,一隻手避開了他右臂傷處攬住肩頭,英諾森在空中一個踉蹌后被帶離原處,恰好與驟然塌陷的頂層樓板擦肩。

「在亂竄什麼!你身上傷還沒好透吧?這裡很危險!」

青年壓下嗓音低聲怒吼,顯然是氣得夠嗆。手中握劍沾血,竟是在炮火滔天中進行了番搏命廝殺。

英諾森睜著勉強視物的右眼仰頭看他,心想,這話該我來吼吧,一聲不吭跟過來西西里算什麼,替我出生入死又算什麼,混賬。

剛動了動唇,不料喉嚨口如火燎般疼痛,麻木的痛感竟是在此刻又鮮活起來,頓時「嘶——」的一聲,牽動臉頰上肌肉時又一陣齜牙咧嘴。金髮騎士梗在喉中的責罵一噎,再抬眼看了看情形,果斷攜了這蠢蛋司令官跑路。當他們退離到爆炸範圍之外時,整座城堡已經如同垂死的、萎縮的枝幹,蜷縮成黑漆漆的一團轟然倒塌,熊熊火焰仍在繼續,彷彿是不將最後一塊碎片燒成齏粉便不甘心熄滅。在扭曲噴薄的黑煙、火光與熱浪中,這座黃金窟迎來了它的末路。

皇宮周遭一圈古樹燃著了火,枝葉在磅礴大火中低吼嘶鳴,最終化為無力的嗚咽,接連倒塌后與青石板路親密觸吻——維持這樣的纏綿姿態,在逐分逐秒中葬生成灰燼。

「埋伏者一共三人,兩人逃逸,一人持劍砍來時反被我砍傷……應該是喪生在爆炸中了。」

giotto皺眉將英諾森不住按向眼睛的手撥開,並捉在手中固定住,「接下來是什麼部署?」

在他身後,激動趕來的騎士團見兩人無性命之憂,皆鬆了口氣。只是他們司令官的臉孔和眼睛必須儘快進行處理,這點英諾森也清楚,他還不想瞎掉。

「先去和大部隊匯合吧。這邊剛才的動靜太大,恐怕整個西西里都聽見了。」他思忖了片刻,聲音依然很穩,「在混亂開始前我們繞路撤走,一路上找尋暫時的落腳點。大家受傷的都處理下傷口,沒受傷的好好休息蓄力。」

清晨七點,拗不過金髮騎士的強硬態度被他按在了背上的那不勒斯軍隊司令官,攜手下二十餘名護衛騎士沿小巷穿行,他們一路朝南,北方第勒尼安海上有海軍駐紮,6軍分散朝三個方向,其中大部隊集中正往南方挺進,預備駐紮在郊外。隔著建築物與迷宮般複雜的街道,人潮湧動的喧囂模模糊糊從來處傳來,辨不清是咒罵還是哀嘆,教堂的鳴鐘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敲響。

一個小時后,他們選擇在一處人跡稀少的破舊小鎮上暫作停留。

這小鎮早年受過炮火洗禮,看痕迹應該是不止一次被夷平,居民稀少得可憐,長年來政府對這裡的重建置之不聞,大約只有無家可歸的流浪人才願意在此安身棲息,騎士團成員們打探一番后發現沒有暴徒盤桓的跡象,於是倒便宜了他們這些外來者,不需再小心潛行擔心撞上什麼人了。

尋了處破敗的舊民居安頓,不遠處便是貫穿小鎮的河道,方才經過時看到細水蜿蜒,竟是清澈見底,鮮活小魚在水面下擺動魚尾。

giotto叮囑了諸位不需到處走動,然後拖著英諾森堂而皇之地出去,留下身後眾人面面相覷。兩人越過堤壩來到石橋墩下,四周俱是一陣陣的蟬鳴,野花在路邊開得零零落落,河邊叢叢蘆葦的清香和著時有的微風吹動浮來,氣息少有的寧靜。

英諾森尚且來不及說句話,便被giotto強按著席地而坐。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塊乾淨的布,蹲在河邊弄濕了再擰乾,回頭朝坐在不遠處草地上的英諾森勾了勾手指,英諾森只愣愣地看著,彷彿一頭霧水的模樣。giotto沒好氣地提醒:「過來,幫你把那張糟糕的臉弄乾凈些。」

如夢初醒的公爵簡直是任他擺布,讓睜眼就睜眼,見英諾森睜開左眼實在睜得艱難,giotto索性傾身上去扳住他的臉,繼而雙手手指按住他眼瞼上下,湊近了觀察。他的左眼比右眼被熏烤得更嚴重些,紅得像是在滴血,目光被迫一瞬不瞬,十幾秒后便挨不住從眼眶裡掉落了淚水。

英諾森面露尷尬,忙不迭要伸手揩去,giotto卻搶先一步,無比自然地側過大拇指輕擦臉頰替他颳去,順帶未乾的淚痕也被抹去一段。

「幸好,只是被熱氣燻到了,沒什麼大礙。你要嚇死我。」

「……」

英諾森想開口問他,怎麼會想到要混進聖靈騎士團跟來西西里參戰,但話哽在喉間,愣是無法憋出來。只是看到他彷彿胸口一塊大石放下般的舒心笑容,不自覺地就沉默了不再想說話。

接著giotto的臉又是一板,指著他的臉惡聲惡氣道:「臉上都是划痕,皮開肉綻啊簡直,還有被燻成炭爐了,黑得像焦了一樣,又是想嚇死我。」

「……」

英諾森感覺自己就像個必須低頭認錯的孩子一樣,做了壞事就得經受惡狠狠地教訓。這種體驗熟悉又新鮮,時隔經年,在不同的時代,這樣的事情倒是朝夕可聞。

只是人不同罷了。

他心裡一一閃過的這些念頭giotto並不能窺見,也無暇分心去關注英諾森的每一絲表情,喚了他閉上眼睛,用濕布細細替他將臉上的焦黑擦掉,一層黑色被刷掉後果然在眼瞼下方、顴骨以上的部位發現一塊燙傷痕迹,略微腫起的同時隱約泛著血絲,紅了一片。好在傷口不深,和臉頰上那些細碎的划傷一樣,結痂后剝落時會有新的皮膚,理應不會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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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榮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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