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Volume.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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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定定看了他的臉片刻,確定沒有一處遺漏,眉眼彎起:「好了。」

濕布離開臉孔時碰到略微腫起的傷處,河水清涼,與未褪盡的火燙一遇著便令不住分神的英諾森痛得禁不住蹙眉,緊闔著那左眼直皺鼻齜牙。

giotto也跟著一齜牙,對這條件反射式的反應自嘲了番,繼而小心翼翼地看過去,眼神抱歉:「這麼痛啊……沒事吧?」

英諾森感覺這一抽痛比一巴掌還厲害,抓住濕布按在臉頰上,稍緩了緩后無力擺手,「沒事。」

「呼——」giotto出了口長氣,反身往漸高的草坡舒懶躺倒,頭枕手臂,午時太陽**,驅趕走天際橫據陰霾,也逼出了些許汗珠,他抬手就著半卷的袖管一抹,臉上畫上了泥印。

褐發青年忍俊不禁,轉身去河中再洗凈了擰乾,才在他身側躺下去並順便將濕布扔他他臉上,「給。」

一個音節偏生被他扭出好幾個拍,呼吸也略微發抖。

「別笑!」

「我沒有啊。」英諾森義正言辭。

「……」giotto恨恨地將臉上灰垢清去,沖他搖頭,又想起先前的事來,「我不是說過,讓你靜待即可。爆炸了還在橫衝直撞,不知道隨時都可能被輾成肉餅嗎,結果搞成這幅樣子。」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跟隨自己的騎士殞命狼煙之中吧。」英諾森說這話時已經坐起身來,下意識地微側身軀甚至別開臉去,幾乎是背對著giotto的狀態。「況且,你是不是也該說明下,現在的身份是怎麼一回事?」

「好吧,這個理由暫且接受,但我對此開心不起來啊。」giotto沒去注意英諾森回眸看來的眼神,眼望藍天另一端盤桓不去的渾濁雲塊。那種延綿成山巒的、焦黃的詭譎色彩正是硫磺、硝石、木炭粉升華后的傑作,像是場沒有終焉的噩夢,恆久籠罩在那片世界。

「這件事我是從戴蒙那裡知道的。費迪南二世的心思根本不需猜,再明顯不過,而這層明顯是在他不知道你手傷未愈的情況下,此番的艱險重重就更添了一分……我思來想去,始終放心不下,找了戴蒙幫我混進聖靈騎士團,頂了其中一人的位置,再找機會從他身邊調來你這兒。」

他一一敘述下來,說到這時在英諾森詫異的目光中扳過他的臉龐來,指著上頭皮肉略顯猙獰的划痕與燙傷,自責道,「不過還是讓你受傷了。對不起,我沒能做到衝出去之前對你說的那句承諾。」

這樣子太狡猾了。

他完全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個什麼神色,腦袋裡思緒亂成一團,複雜且糾結,整個身體也變成了與那思維一般的硬邦邦,傻兮兮地呆愣住。

英諾森不知他是如何自然扯起嘴角的,不知傷痕是否仍有痛感,也不知腦海中浮現的都是些什麼形狀,但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說出了怎樣一句話,可以湧現這樣的既視感。

他似乎看見兩個自己皆冷眼看著對方,對峙中沉默不語。

四十餘歲的沢田綱吉在某次針對他精心策劃的暗殺行動中不慎著了道,顴骨上留下刀鋒的痕迹,深可見骨。最後暗殺者被暴擊身亡,部下中有人向他獻上提議,可以學白蘭·傑索弄個刺青蓋住疤痕,卻被沢田綱吉駁回。還有人提議找醫生修整換皮,亦被他輕描淡寫地婉拒說,都是奔五的老頭了,也不需在乎這些。在他於瘋狂的連環爆炸和精密刺殺中生死一線之際,那個人也沒有能出現。沒有出現來,替他呼氣,用柔軟的親吻來安撫剜心的疼痛。

一直到黑手黨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這位教父逝去后,年輕一輩在盛大、肅穆的葬禮上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老者安詳睡去的面容上,那一筆鐫刻多年的烙印。

「別自責,畢竟你才成為騎士沒多久嘛。嗯,勉為其難可以稱得上是廢柴騎士。」

「……你!」

「其實我也有錯,這種情況在預想之中,但是我沒來得及拉住你。我才應該向你道歉。」

「算了算了,別道歉來道歉去的了。」giotto話語中不給轉圜餘地,這段算是給揭過去了,「到中午了,不然我們下水捉些魚回去烤?」

英諾森一愣,經他提醒才憶及這樁事來,這便瀟洒地脫去鞋襪,捲起褲管折了三四圈,腳踩在餘溫微熱的卵石上下了河灘。giotto也跟著卷褲管踩下水,攪亂一池粼粼波光,「那我們就比一比,看誰捉到的魚多。」

已經雙手猛地紮下去捧起一條肥魚的英諾森一聽便起了興趣,也不回頭,「來戰!」正瞄準了條預備出手捕獲,呆了呆,又補了句:

「那個,沒手了。我們要把魚放哪兒?」

「……」

giotto臉上一通好顏色,手一撈河水濺了英諾森滿臉,氣道,「這時候才提醒,未免太慢了!」

英諾森抽抽嘴角,看著他的視線很微妙,「不然……你也意識不到不是。」

鬧了笑話的giotto濕漉漉地踩回去河邊,招呼駐紮好的護衛隊前來幫援。隊伍抵達的時候giotto看到英諾森正坐在大榕樹下的石塊上撐著手臂發獃,起了心思想繞到他身後嚇唬番,待他正要伸手碰上他肩膀,青年卻笑眯眯地側回頭來。

「哎,被發現了。」giotto悻悻道。

「……」

這群人捲起褲腿淌下水,一人一條魚抓了回去。剖魚的工作由領隊自告奮勇接下,刮魚鱗的步驟則交託給了giotto。把颳去鱗片的魚身轉移到英諾森手裡的時候,英諾森看了看giotto嘴角沾上的魚鱗,指著自己的嘴角告訴他:在反光。然後也不顧giotto反應,反手握起一隊員捧來的劍,刃尖剖開魚腹,動作麻利,姿態無比從容。

一片叫好聲中,嘴角殘留的鱗片逆光閃爍,giotto遲疑道:「我覺得,你特別像一個人。」

「……」

在英諾森的停頓與沉默中,其他人中有人好奇道:「咦,像誰?」

「像我們小鎮海鮮市場上的,一位賣魚小哥。」

英諾森:「……」

英諾森故意虛起眼,佯裝惱怒,指尖故作玄虛地彈了彈如雪劍鋒,「這位騎士難道是在刻意詆毀公爵,想犯上作亂不成。」

giotto先是被他這模樣逗樂,微微笑過之後,一板一眼地解釋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人大概與我同齡,本來是世襲貴族出身,不過他自己主動放棄了繼承家產與權力地位,甘願淪為一貧如洗的普通人,起初他走得處處不順遂,甚至挨家挨戶地在禽窩豬圈裡蹭睡過去,因為沒有錢幣沒有食物來源,也差些餓死在半途。他的理想是什麼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們是一樣的。

——對於自己所懷抱著、堅守著的理想,無論需要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都不會低頭敗退。」

處理好魚鮮的鱗片並挖去內臟后,一群人撿拾了木柴堆在河灘邊上,摩擦火石生火,插了樹枝圍坐一圈烤魚。一切都是最原始的工具,也沒有調味,然而飽嘗驚心動魄后的安逸中,魚香四溢,肉嫩味鮮,嘗來暢快無比。在烤魚過程中熏烤出的白煙嗆鼻嗆眼,giotto讓英諾森背過身去,以免給左眼的狀況雪上加霜。

炊煙漫著魚香飄出老遠,直到他們填飽了肚子,開始收拾留下的狼藉時依然未能散盡,英諾森正指揮大家清理地上殘餘,偶然的抬目一瞥,倒瞥見了異常:「——小心!」

英諾森只來得及攥到giotto衣角,giotto反應驚醒,下意識地頭一偏,有物體擦過他手臂,劃過個弧線后直直墜落河中,「咚——」

沉悶聲響激起嘩啦啦水聲,水花飛濺。

那是塊岩石,約莫有一個甜瓜大小,看曲線是從較遠的地方扔來的。

沿它來時方向一看,竟是個十來歲、瘦骨嶙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視線一對上,那孩子一個激靈,眼神中一絲徹頭徹尾的驚恐湧現,頓時扭頭往回狂奔,他沿河岸翻躍過堤壩,露在外的腿部細瘦得彷彿只剩個骨架支撐,跑動間曲折得詭異,隨時會支離破碎的感覺。

剛才那塊大石頭,那種疾飛過來的力道。全然不像會是這麼一個孩子所為。

「大家待著別動。」

撂下這句話,英諾森已經擅自追了上去。

河岸線曲折,泥水混著雜草與鵝卵石,東一攤西一攤,英諾森腳下磕磕絆絆,速度快不起來。將他的命令視若無物的giotto追隨在他身後躥入一片麥田。風吹麥彎,婆娑狂舞的不僅是風與金黃稻麥,通透光線不斷在視野中閃爍成花,兩者將原本寬闊的視野逼迫入逼仄狹角。越過一浪浪往前推送的金波,只看得見遙遠天際與之連成的一線。

四下搜尋仍是一無所獲,那男孩子就這樣消失在滔天婆娑中,再尋不見蹤影。

「那個男孩兒,剛才是……把我們當做了入侵者?」英諾森不確定地猜測道。

「或許。」giotto見沒希望找出那孩子了,道,「先回去吧。」

這只是個小小的插曲。盤踞在這個鎮上的人群眾以流浪者居多,以此地為據點白天出去乞討的小孩也有些。剛才那孩子身形蕭索嶙峋,整個人狼狽纖弱到那個地步,必定是個在塵世最底層掙扎盤桓的貧苦者。這個無人管轄的小鎮成了他們最後能賴以生存的歸屬,見到一批形色可疑的外來者定是萬分抵觸,如被侵犯了領地的獸類,低吼咆哮,豎瞳寒戾,繃緊了身軀以隨時替敵人撲咬封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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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榮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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