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早醒叛逆的童年(3)

3.早醒叛逆的童年(3)

「你要做什麼呀?」

我說:「我要蹲一蹲試試,你答應我蹲嗎?」009

他看我已經偎在車前放腳的那個地方,於是他向我深深地做了一個鬼臉,嘴裡哼著:

「倒好哩!你這樣孩子,很會淘氣!」

車子跑得不很快,我忘記街上有沒有人笑我。車跑到紅色的大門樓,我知道家了!我應該起來呀!應該下車呀!不,目的想給祖母一個意外的笑,等車拉到院心,我仍蹲在那裡,像耍猴人的猴樣,一動不動。祖母笑著跑出來了!祖父也是笑!我怕他們不曉得我的意義,我用尖音喊:

「看我!鄉巴佬蹲東洋驢子!鄉巴佬蹲東洋驢子呀!」

只有媽媽大聲罵著我,忽然我怕要打我,我是偷著上街。

洋車忽然放停,從上面我倒滾下來,不記得被跌傷沒有。祖父猛力打了拉車的,說他欺侮小孩,說他不讓小孩坐車讓蹲在那裡。沒有給他錢,從院子把他轟出去。

所以後來,無論祖父對我怎樣疼愛,心裡總是生著隔膜,我不同意他打洋車夫,我問:

「你為什麼打他呢?那是我自己願意蹲著。」

祖父把眼睛斜視一下:「有錢的孩子是不受什麼氣的。」

現在我是二十多歲了!我的祖父死去多年了!在這樣的年代中,我沒現一個有錢的人蹲在洋車上;他有錢,他不怕車夫吃力,他自己沒拉過車,自己所嘗到的,只是被拉著的舒服滋味。假若偶爾有錢家的小孩子要蹲在車廂中玩一玩,那麼孩子的祖父出來,拉洋車的便要被打。

可是我呢?現在變成個沒有錢的孩子了!010

煩擾的一日

他在祈禱,他好像是向天祈禱。

他正是跪在欄杆那兒——冰冷的、石塊砌成的人行道。然而他沒有鞋子,並且他用裸露的膝頭去接觸一些個冬天的石塊。我還沒有走近他,我的心已經為憤恨而燒紅,而快要脹裂了!

我咬我的嘴唇,畢竟我是沒有押起眼睛來走過他。

他是那樣年老而昏聾,眼睛像是已腐爛過。街風是銳利的,他的手已經被吹得和一個死物樣。可是風,仍然是銳利的。我走近他,但不能聽清他祈禱的文句,只是喃喃著。

一個俄國老婦——她說的不是俄語,大概是猶太人——把一張小票子放到老人的手裡,同時他仍然喃喃著,好像是向天祈禱。

我帶著我重得和石頭似的心走回屋中,把積下的舊報紙取出來,放到老人的面前,為的是他可以賣幾個錢,但是當我已經把報紙放好的時候,我心起了一個劇變,我認為我是最庸俗沒有的人了!彷彿我是做了一件蠢事般的。於是我摸衣袋,我思考家中存錢的盒子,可是連半形錢的票子都不能夠尋思得到。老人是過於笨拙了!怕是他不曉得怎樣去賣舊報紙。

我走向鄰居家去,她的小孩子在床上玩著,她常常是沒有心011

思向我講一些話。我坐下來,把我帶去的包袱打開,預備裁一件衣服。可是今天雪琦說話了:

「於媽還不來,那麼,我的孩子會使我沒有希望。你看我是什麼事也沒有做,外國語不能讀,而且我連讀報的趣味都沒有呀!」

「我想你還是另尋一個老媽子好啦!」

「我也這樣想,不過實際是困難的。」

她從生了孩子以來,那是五個月,她沉下苦惱的陷阱去,唇部不似以前有顏色,臉兒皺皺的。

為著我到她家去替她看小孩,她走了,和貓一樣躡手躡腳地下樓去了。

小孩子自己在床上玩得厭了,幾次想要哭鬧,我忙著裁旗袍,只是用聲音招呼他。看一下時鐘,知道她去了還不到一點鐘,可是看小孩子要多麼耐性呀!我煩亂著,這僅是一點鐘。

媽媽回來了,帶進來衣服的冷氣,後面跟進來一個瓷人樣的,纏著兩隻小腳,穿著毛邊鞋子,她坐在床沿,並且在她進房的時候,她還向我行了一個深深的鞠躬禮,我又看見她戴的是毛邊帽子,她坐在床沿。

過了一會兒,她是欣喜的,有點不像瓷人:「我是沒有做過老媽子的,我的男人在十八道街開柳條包鋪,帶開藥鋪……我實在不能再和他生氣,誰都是願意支使人,還有人願意給人家支使嗎?咱們命不好,那就講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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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燦爛寂寞紅(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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