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殺人
原來在蕭順的眼裡,他這個行為叫利欲熏心,蕭行雲沒有和他解釋太多,因為這件事根本難以解釋,難道告訴他,這件事他必須來做,不然就會有別人來做嗎?
那些黑衣侍衛壓著蕭順,往高高的城樓上走。
暮色昏沉,衰草未綠,整座京都城一片衰敗之氣,一直延伸到天邊。
蕭行雲立到了高處。
「你本名並不叫蕭順,你本叫趙吟,蕭順是我給你取的名,寓意一切順利。什麼一切順利呢?走到今日這一步一切順利。」蕭行雲平靜地說著滔天的秘密。
蕭順痴愣地看著他。
「你的娘親是當朝皇后,你的姐姐是迎安公主,當年陸皇後生下你后,便將你悄悄送出了宮,對宮內謊稱難產,她將你託付給我娘親,說,不願你飽受這皇家爭位之苦,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
蕭行雲平靜地看著遠處,「你看這江山,綿延萬里不到頭,可天下沒有誰是它真正的主人。你若是生於皇家,長於皇家,你會如常封為太子,但並不會就此成為九五之尊,縱然你能使這天下萬萬人匍匐在你腳下,卻不能使這天地為你改一分顏色。甚至那跪伏在你腳下的萬萬人,心裡想著的,不過是將你從龍椅上拽下來。」
蕭順似乎看到了那個榻前勸學的三哥,也看到了那個教他讀書的三哥,他問:「那些人就像你一樣嗎?」
蕭行雲點點頭,「權利從來就不是自上而下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權利是自下而上的,從下面走上來,打敗我,你就是這個天下的主子。」
蕭順饒是再笨,此刻也明白了。
三哥背負著所有離經叛道的罵名走到現在,不過就是為了將他送上龍椅,或者說,最終目的,就是保住位置,推他上去。
蕭順為自己先前道聽途說的事情感到羞愧,他顫顫地答:「可我覺得我不行......」
蕭行雲搖搖頭:「別人也許行,但是別人來的話,這個天下就會生靈塗炭,你願意看到這樣的景象嗎?」
蕭順搖頭。
蕭行雲又問:「你現在覺得你行嗎?」
蕭順想了想,「我可以試試。」
蕭行雲點點頭。
蕭順又問:「他們怎麼辦,西邊那個趙輕策,南邊那個唐見春,我大概搞不定。」
蕭順露出了他從前遇到不會的功課時候請教三哥的表情。
蕭行雲笑了笑,「唐見春不要這天下。」
蕭順驚奇:「那他這麼大動干戈幹嘛?」
蕭行雲平靜地答:「他想要一個人而已。」
蕭順更加難以理解:「什麼人要這麼大動干戈才能得到嗎?」
「嗯,他想要的那個人在宮裡,皇宮的城牆太厚了,」蕭行雲解釋,「得打下來才行。」
蕭行雲大概說到這裡想多說幾句,又補充道:「他們本該名正言順,畢竟小時候已經定了娃娃親,但是這偌大的皇城容不下他們御史一家,他索性與整個皇城劃清界限。」
蕭順沒有多問了,又說:「那另外一個呢,那個西邊的趙輕策呢?」
蕭行雲輕鬆地答:「我會殺了他。」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京都城中一位低調的王爺刺殺了叛賊蕭行雲,收回了禁衛軍,拿回了本該屬於趙家王朝的兵權。
傳言蕭行雲死了。
西邊的趙輕策和南疆的唐見春依舊打得不可開交。
但是天下似乎安寧了些。
蕭行雲住進了雪域深處。
春來的前一日,蕭行雲上山去看望雪域深處的長老。
雪域本就春來晚,越往高處越冷,屋前飄了大雪。
長老在沏茶。
蕭行雲坐下來喝了幾盞,看庭前的雪,將屋檐下一隻小小的水罐蓋滿。
長老說:「世間人,大都活一次,就夠了,活太多次,反而不夠了。」
蕭行雲卻說:「夠了。再來一次,不過再苦一次。」
長老輕輕一嘆,「沒有挂念了?」
蕭行雲枯坐良久,道:「累了。」
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喝完這盞茶,蕭行雲告了辭。
他確實太累了,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明日,他會去此生最後一件事,那之後,他就會在這樣一個春將至的雪地里,平靜地離開這個世間。就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無人想到,一手謀劃了策反,刺殺,兵變,火燒帝都,掀動民亂,攻打皇城,毫無顧忌,置之死地而後生,深入虎穴而得子的蕭行雲就這麼死在了一個王爺的手裡。
趙輕策是不信的。
蕭行雲,一點也不像蕭畏的兒子!心機之深,忍耐之強,膽量之大,堪稱當世第一狂人!
趙輕策完全沒有對他放下防備。
「報!」
砰的一聲響,隨著這聲報的傳來,趙輕策身旁的謀士年邁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了,頓時兩眼一翻,差點昏了過去。
「驚慌失措!大呼小叫!又出了什麼事?蕭行雲打進來了?」
士兵一愣,回道:「沒有。」
「那你慌慌張張的幹什麼。」
「南邊的人硬攻不成改火攻,大火已經燒過來啦!」
「火攻?我看這不像唐家那小子的主意,像是蕭行雲!」趙輕策一雙眼睛通紅,怒聲說道:「我早說過那個蠢貨殺不了蕭行雲!」
趙輕策此話一出,卻聽一聲劍響,一柄長箭捅入他的心臟。
周圍人一瞬間全都傻了眼,下一瞬,遠處射來的箭將他們通通射倒。
「趙輕策,這次,我可看準了才捅的哦。」那士兵扯下帽子,一襲長發及腰,沈鳶一字一頓,落在空寂的空地之上叫人心驚肉跳。
「趙將軍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啊?」沈鳶用力地將長劍捅得更深一些。
「上一次我不會用劍,這一次,我學藝歸來,可不會這麼輕易地讓你活了。」
趙輕策面色一沉。
他指手指一彈,一個信號彈衝天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背後的大鼓,一聲悶響未落,烏壓壓一片皮奎帶甲持戟佩刀湧上前來,瞧見將軍被俘之後,那些人的動作戛然而止、不知所措。
「來人!拿下這刺客!」趙輕策苟延殘喘,一聲令起,兩個士兵便衝上前來,一把擒住沈鳶,將其手臂反剪至身後,押住她的肩頭。
沈鳶笑了笑,「趙輕策,我這次學乖了,劍上有劇毒,你活不成了,我死也不虧!」
「你究竟是何人派來的?」趙輕策繃緊眉目,面目痛苦,滿眼震驚。
沈鳶穿著士兵的衣服,襯托出她的英姿颯爽,映得面如冠玉眉眼入畫,雖然被縛仍挺拔毓立,發冠束的髮絲一絲不亂,她淡然笑了笑,直視趙輕策,「虧心事做多了,總有些鬼要來找你償命呀。」
趙輕策不知為何,胸中有股說不出的苦楚,腦中閃過許多從來不屬於他的畫面。
他感覺自己的心好痛好痛,但完全不是傷口的疼痛,他的心裏面竟然在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