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22陪我到時光盡頭(3)
那我為什麼心心念念地要置這個女人於死地?中邪了嗎?……
我茫然地坐起身來,踢掉被子,腳在床底摸索著找鞋。正開門時,欒軍從他床上轉過身來:「老大,哪去?」我說就在門外透口氣,別管我。
外面夜霧蒙蒙,舊金山特有的冷夏。暗紅色天幕上透出黏黏糊糊的月光,地上黑影憧憧,一隻野貓從黑影里竄過。我被涼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我走下樓梯,坐在花壇邊的石階上,點上香煙。我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古人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不管桃子是否扯上那些事,但她確實分化了我們這個小團體,我給過她機會,叫她拿了四萬美金走人。憑她那股聰明勁兒,她知道機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的。
那她為什麼賴著不走?這就怪不得我了。
說實在的,我也不願意下這個狠手,這世界上好女人不多,桃子從各個方面來說都算是出挑的了。在我們的亡命生涯中,出現這麼一個女人,也是一個奇數。江湖上一向毒辣無,再好的東西,擋在道上,唯一的結果只能是被擊得粉碎。
桃子可不是東西,她是個妖精,勾人魂魄的妖精。就像《聊齋》中的狐狸精,以清純女子的面貌出現,楚楚動人,哀怨可憐;然而一旦挨近男人,男人就會被她拋出的絲纏住,動彈不得,陷於溫柔鄉而不能自拔。
阿松他們會讓桃子輕輕鬆鬆地走嗎?我知道阿光是個色鬼,越南按摩店都給他逛了個遍。那些按摩女能算女人嗎?頭枯黃,嘴唇厚厚的,黑不溜秋的皮色。阿光連這種貨色也要,他能放過桃子嗎?阿松說過進門先一拳打昏,他們兩個面對一具由人擺布,又秀色可餐的軀體會不動心嗎?
腦子裡突然躍起一個念頭,也許我找阿松他們是找錯了。
就是要滅掉桃子,也應該由我親手來做,而不是藉助這兩個越南人之手。我想看著桃子眼睛里最後一刻的神,告訴她:不要怪我,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宿命。生生世世的糾纏與爭鬥,誰都要守住自己的地盤,都要爭取主動,都要把對方置於掌控之下。生在我們之間的任何事都不重要,一切都是命該如此。所以,不要怪我今天殺了你,你不是死在我的手裡,而是死在所有「男人」的手裡。
我會在你香消玉殞之後輕輕地為你合上眼皮,為你整理好衣裝,把你放在床上,我不會侵犯你半絲半毫。若干年之後,所有的恩怨都會淡去,也許我只記得你的好處,記得你為我們做的可口的飯菜,以及飄蕩在我們屋子裡的女人味;記得你在酒吧智斗皮得遜;記得你和我們一起去拉斯維加斯;當然還記得你和我那次不算肌膚之親的肌膚之親……
我呆坐了許久,露水打濕了頭。天差不多要亮時,我拖著疲乏的腳步爬上樓去,腦子裡混混沌沌地想著:先睡一會兒,起來打個電話給阿松,叫他暫時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