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再度上路(4)
同行的第一個晚上,我們睡在了橋樑拱道的下方,這架橋樑橫跨在薩勒河的一條支流上。我們一直沿著薩勒河的河道前行,但應該不會走太久。艾薇告訴我們薩勒河最後會流入易北河,如果我們沿著易北河一路往北走,就會到達漢堡,但如果我們一直沿著薩勒河走,要多走好幾里的路。因為降雨量小,這條河流的水位很低,我們在磚造結構的橋體旁邊找到了兩處可以安身的地方。喀拉瑪先生和哈根博士睡在其中的一個凹洞裡,我和艾薇睡在了另一個洞里。幸好我們有事先準備好的毛毯,可以把我們包裹起來抵禦寒風。我喜歡在這裡的一夜,水面上處處生機勃勃,整晚都可以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也許是魚,還有可能是蟾蜍或是青蛙。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自己像來到了愛麗絲的夢遊仙境。雖然在黑夜中我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我想象著此時正有一隻大青蛙坐在百合葉子上盯著我看,我一點也不害怕它們,因為我把它們想成是在那裡保護著我們的。我喜歡傾聽那潺潺的流水聲,那聲音讓人感到舒緩和安全。進入夢鄉之前,我依稀還聽到了蟋蟀尖銳的叫聲,不過,或許跟青蛙一樣,這也只是我的一個夢。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的時候,對著另一個洞里的先生們喊了聲「早安」,接著響起了迷人的迴音,於是我接著又試了好幾次,我的回聲與兩位先生的回應聲混合在了一起,聽起來十分有趣,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在河邊,我們吃了一些帶在身上的食物作為早餐,之後我們便返回到了馬路上,朝著亞斯里本的方向走去,我們會在那裡最後一次跨越薩勒河。直到抵達那裡的時候,我們才現我們已經無法穿越亞斯里本的橋樑過河了。為了阻止盟軍的入侵,德軍在撤退的時候就已經把它給炸毀了。
這時,我們現河上有一艘正在行駛的簡易渡輪,我們四個希望可以搭乘它過河。說是渡輪,其實它只不過是個平板的木筏,連護欄都沒有,在我們的腳下搖來晃去,要搭上去也是件十分危險的事。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帶上我們心愛的推車。喀拉瑪先生和哈根博士幫著艾薇小心翼翼地將推車移到船上。
「你們不應該帶著這個東西,應該把它留下來。」船夫沒好氣地說。但艾薇堅持要帶著推車,為此還提前支付了渡河的費用。我們幾個全部坐在船中間,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儘管我很想坐到船邊,試著用手劃過水面玩耍一下。
「你必須安靜地坐在這兒。」艾薇十分嚴肅地告誡我。我想她是擔心任何的移動都有可能引起翻船的事故。
船終於安全地到達了河的對岸,我們沿著主道繼續往亞斯里本走去。在路上,我們遇到了幾輛停著的卡車以及一群在路邊用餐的美國士兵。他們的車隊里只有卡車,卻沒有坦克,所以我們覺得他們很有可能是跟在主要入侵部隊後面、提供支援和供給的隊伍。
他們很友好地向我們打招呼,於是我們也走上前去和他們說話。在短短的幾天里,我們已經不再畏懼這些外國士兵了,而他們也已經從敵人化身為了我們的朋友。
「不如你們也加入我們吧?」其中一個士兵提議讓我們和他們一起用餐,於是我們便坐了下來,和他們一起吃了一些火腿和薄脆餅乾。他們分配的食物中還包括幾包雀巢的速溶咖啡。我不太記得咖啡的味道,因為在打仗的這幾年中,我們根本喝不到咖啡,而艾薇和兩位先生都因為能再次喝到咖啡而感到非常興奮。品嘗過後,他們告訴我這遠不及真正的沖泡咖啡。在戰前,由新鮮的咖啡豆研磨、過濾之後所沖泡出來的咖啡是德國人唯一會喝的咖啡,不過此時能喝到一杯速溶咖啡,他們也已經很知足了。
用餐結束后,這些士兵還說要載我們一程,於是我們欣然地接受了。他們將我們的推車放到一輛卡車的後車廂,我們也陸續爬上了車。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我們與德國士兵一起坐車的景。這些美國士兵對我也是一樣的關懷備至,其中一個人還拿出了他的皮夾,把他女兒的照片遞給我看:她長得很漂亮,跟我一樣也有著卷卷的頭。除了語和制服上的差異,這些美國士兵和其他人,也就是他們的「敵人」一樣。雖然我聽不懂他們的語,不過看得出,他們是一群快樂的人,他們開懷大笑,互相開著玩笑,無疑和我們一樣對戰爭的結束感到了切實的解脫,而且我們在彼此的陪伴下都感到很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