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納粹青年團的男孩兒(3)
他們告訴我們,他們有些朋友是住在馬格德堡的蘇聯佔領區,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過河才能回家,也不知道回到家中對於他們來說是不是明智之舉。最終,這兩個男孩決定離開他們處在廢墟堆中的同伴,靠著隨機應變存活了下來。
這是個可怕的故事。這兩個男孩親身經歷了真正的悲劇,他們同時目睹了我們國家最終的瘋狂與殘忍,竟然要孩子們去做無謂地掙扎、白白地犧牲掉他們的生命。即便克勞斯和沃夫岡遭遇了重重的苦難和艱辛,他們卻依舊活了下來,希望可以再次見到他們的家人。
克勞斯來自一個大家庭,他告訴我們他的祖母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總是批評希特勒以及他的政權,這讓他感到羞恥。「我們只能假裝她有點瘋癲,」他說,「以免害我們惹上麻煩。」他的父親和兩位哥哥在外地打仗,留下媽媽獨立一人支撐著他們的小農場,還要照顧他的六個弟妹。「這是我為自己能活下來唯一感到慶幸的一點,我能為她分擔一些繁重的工作。」克勞斯說。
沃夫岡則是家中三個小孩中年紀最大的。他說他真的要感謝上帝,另外的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兒,因為這樣,縱使戰爭繼續打下去,她們也永遠不會被徵召入伍。她們倆都在「派送下鄉」的行動中離開了家園(幾年之後我才知道,當時根據希特勒的指示,「撤退」這個字眼兒是絕對不能用的,它不屬於德國人,這是英國人用的。在德國,我們稱這種行動為「派送下鄉」)。沃夫岡並不知道他的姐妹們都在哪兒,她們當中最小的只有十歲,艾薇向沃夫岡詢問她的全名,看看她會不會在塔巴茲的照護之家見過她們,不過很可惜,艾薇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她盡全力安撫他,告訴他姐妹們應該會平安無事的。
沃夫岡在被徵召前是個高中生,希望可以努力讀書並進入大學。因為沃夫岡的父親年紀比較大了,所以和我父親一樣,一直到戰爭末期他才被徵召入伍。即便身為工程師的他擔任著一份重要的工作,但最終還是收到了徵召的文件。幾個月之後,沃夫岡也被送到了戰場。他非常擔心他的母親,在他們全都走後,家中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而且沃夫岡告訴我們,他的母親根本應付不了這樣的況。我們可以體會得到他的迫切與焦急,也非常明白他當時的感受。
當時的我在想他要比我們幸運得多,因為他並不用像我們一樣走那麼遠的路去找媽媽。但我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眼前這兩個男孩,還有那些與他們同齡的其他人,都是非常不幸的。在尋找媽媽的途中我需要穿過戰場,經過無數腐爛的屍體,與戰爭的現實抗衡;而他們卻被迫要參與戰爭,對其他人展開殺戮還引以為傲,他們被迫犧牲掉了所有純真和美好的童年。
克勞斯自豪地告訴我們,他很確定自己至少射中了兩名美國士兵。沃夫岡則不這樣自吹自擂。即使他的心中真的存在這樣可怕的事,他也會把它們深深地埋藏在心裡。
幾年後,當我和艾薇聊起了這兩個男孩時,艾薇跟我說其實她更擔心沃夫岡之後的遭遇:「克勞斯不會有事,他會有一個正常的工作,再不然就是在農場工作,曾經經歷過的事並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沃夫岡就不一樣,我只希望他接下來的人生不會被他所目睹的或是那些被迫參與的行動而折磨。他們當時只不過還是個孩子呀!」
雖然我們只和這兩個男孩同行了一天,但所有關於他們的事我都記憶猶新。我可以清楚地記得克勞斯推著坐在推車裡的我,先是小跑了一下,接著用力向前一推,我連著推車便一起向山下滑去。艾薇對著他大吼,他笑著跟著推車一起跑,然後趕上了我。還好因為我夠重,所以推車並沒有跑得太快。很難相信這樣一個推著車子胡鬧的男孩,一個星期前還在戰場上冒險殺敵、並死裡逃生的男孩,在這個還沒到刮鬍子的年紀,更沒到有權利投票選舉的年紀,卻已經大得能夠為他的國家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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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路況還算良好,直到將要穿越哈茲山脈的時候,道路變得有些崎嶇不平。我們看到了建立在懸崖上的宏偉建築——克維德琳堡,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它傲然地聳立在我們上方。為了可以繼續前行,我們避開了城市的中心,也是為了避開所有未知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