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我們的父親(4)

4.第三章我們的父親(4)

慶遠把我引向一個角落,我看見一隻軍用挎包,上面綉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我打開挎包,終於看見我們父親的煙斗、煙絲以及兩套黃色的童裝。我用挎包捂住臉,淚水奪眶而出。

我把我們父親的那隻軍用挎包砸到姐夫的桌子上。姐夫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身體隨之顫抖起來,一種悲傷的神在姐夫的臉上停留了大約幾秒鐘。姐夫說近一個月來,幾乎每天死一個,我怎麼知道摔死的是我的岳父?我說你是院長,我們的父親就躺在你的太平房,躺在你的眼皮底下,你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姐姐當初怎麼選中了你?姐夫突然冷笑一聲,說這與愛無關。

看得出姐夫不想跟我爭論,他說不就死了一個人嗎?在醫生們的眼裡,死岳父和死一個陌生人是一回事。

我跟姐夫、慶遠趕到大哥的辦公室。大哥看見我的手裡提著我們父親的那隻挎包,目光刷地拉直了。大哥奪過挎包,說出什麼事了?姐夫說爸死了。大哥的牙齒咬住下嘴唇,咬了好久,但大哥沒有哭,眼眶裡沒有一點水分。姐夫說爸是摔死的,你們公安局一定有記錄。

大哥調來電話記錄本,一頁一頁地往下翻。翻著翻著,大哥的手僵住不動了。我和姐夫湊到電話記錄本上,看見縣公安局9月16日的電話記錄:

話人:河西派出所付光輝。

接話人:譚盾。

內容:今夜8點40分(20點40分),我在十字街口下坡處現一被摔倒的老頭。當時圍觀者眾,當我擠進人群后,看見一踩三輪車的中年男人把摔倒的老頭抱上三輪車,並送往縣醫院。老頭頭全白,身高1米65,身穿淺灰色襯衣,黑色褲子,腳蹬一雙布鞋。半個小時后(21點10分),醫院打來電話,說該老頭送到醫院時已斷氣,無法搶救,現停在醫院太平房裡。老頭隨手攜帶一隻軍用挎包,內有一個煙斗,小袋煙絲,兩套黃色嬰兒衣服。

領導簽字:請河西派出所派人到醫院拍照、驗屍,並以縣公安局名義協查通報。

東方紅

東方紅是我大哥的名字。這個響亮的名字是我們的父親為他取的。現在他的名字彷彿簽到了我們父親的屍體上。

大哥的目光停在這一頁電話記錄上,久久地沒有移開。大哥說從這頁記錄上看,怎麼也看不出是我們的父親。老三,如果你當公安局局長,你能從這百來個字上面看出我們的父親嗎?大哥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我。我一不。

星期天早上,我和姐夫、大哥以及慶遠抬著一口棺材上了縣城的後山坡。我們決定把我們父親的屍骨挖起來,裝進棺材里,然後重新安葬。我慶幸這個小小的縣城至今還未實行火葬,我們的父親因此而沒有那麼快變成土地的肥料。我們至少還可以看到我們父親的屍骨。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我們來到埋葬我們父親的土堆邊。慶遠指著那一堆嶄新的黃土說,就在這裡面。

我們小心翼翼地扒開泥土,都憋住氣等待我們的父親出現。可是,把那些鬆動的新泥扒完了,我們仍然看不到父親,土坑裡一無所有。我們用疑惑的目光盯住慶遠。慶遠左右上下看了看,堅定地說是這裡,沒錯,是這裡,我是用腳把他踢下坑裡去的。慶遠說著,把頭撲到土坑裡,鼻子抽了抽。慶遠抓起一把泥土,茫然地站著,說奇怪啦,我明明把叔公埋在這裡,怎麼就不見了呢?如果不是埋人,誰會來這裡挖這麼大一個土坑,又壘這麼大一堆黃泥呢?

我們的雙腿突然軟下來,一個一個地坐在新翻的泥土上。四雙眼睛盯住那個土坑,誰也不想說話。我們似乎都在想同一個問題:我們的父親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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