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耳光響亮(2)

2.耳光響亮(2)

公安護送楊美走出會場。楊美用手掌蓋住他的鳥仔,他的雙腳已經跨出去幾大步,但他的眼睛還留在女工的隊列里;他的嘴角飛出幾聲傻笑,雙手舉起來做了一個猥褻的動作。我偷偷笑,被母親扇了一巴掌。我用雙手捂住左臉,疼痛在我的掌心跳來跳去。這時,我看見興寧小學校長劉大選,朝著我們走來。

劉大選站在我母親面前,雙手背在身後。他說牛大嫂,牛老師呢?母親說他不是到學校去了嗎?劉大選說沒有,學校里根本沒有牛老師的蹤影。全校的老師都到齊了,只差他一個。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不參加呢?母親低下頭,說也許他病了,他到醫院看病去了。劉大選說是真病還是假病?母親說真病,一大早他就上醫院去了。說不定這一刻,他正站在病人的隊列里,和大家一起開追悼會哩。劉大選說這樣就好。說完,他轉身走開,可是我的左臉還在火辣辣地痛。

追悼會的最後一個儀式,每個人都要走過**像前,向他老人家三鞠躬。白色的頭,花白的頭、黑色的頭、沒有頭的頭低下去又昂起來,他們臉上掛著淚水,慢慢地離開**像,爬上單位的貨車。貨車彈了幾下,傷心地離開廣場。母親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她用手帕怎麼也抹不幹。我對母親說,你的眼淚把你的臉都洗乾淨了。母親說你是小孩,懂什麼,你的外婆她死得好慘啦。

回家的路上,江愛菊伯媽不停地用衣襟抹淚。她說我怎麼哭也哭不過何碧雪,因為我只有一雙眼睛,而她和她的兒子共有四隻眼睛,你想想兩隻眼睛怎麼哭得過四隻眼睛呢?母親突然破涕為笑,說老江呀,我們家老牛不見了,我真害怕出什麼事。江愛菊說不會的,好好的太平世界,怎麼會出事呢?母親說好幾個領導人在這一年死了,1月8日周總理逝世了,7月6日朱德逝世了,現在**也逝世了。他們都逝世了,我們可怎麼辦?江愛菊說怎麼辦?我們可不能跟著他們死,何碧雪,你可別想不開啊。母親說怎麼會呢。

我們並沒有把父親牛正國的失蹤當一回事,我們包括我的姐姐牛紅梅,我的哥哥牛青松。我們想品行端正行一致膽小如鼠的牛正國,絕對失蹤不了,他那麼熱愛這個世界,何況他的妻子何碧雪風韻猶存,那麼美麗動人,更何況他的三個孩子,也就是我們,那麼出類拔萃。這樣想過之後,我們決定殺一盤軍棋。我們在餐桌上攤開塑料棋盤,然後為誰執紅子誰執白子生了爭吵。那時候我們十分崇拜紅軍,連做夢都想當一次紅軍。我從牛青鬆手里搶過紅色的軍旗、司令和軍長,牛青松說拿去吧,你把紅的都拿去吧,紅軍也有吃敗仗的時候。牛青松很快就把那些棋子豎起來,每一顆棋子都荷槍實彈充滿殺氣。擺著架勢正準備廝殺的時候,我們才覺沒有公證。我們對著牛紅梅的卧室喊牛大姐,快來給我們做一盤公證。牛大姐並不答應我們,她原先開著的卧室的門,在我們的叫喊聲中嘭的一聲關閉,那一扇咖啡色的門板,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晃了幾晃,冷冰冰的,像9月里的一根冰棒。我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擠到門板前,從裂開的門縫朝里張望。為了爭搶門縫,我們彼此動用了胳膊肘子和嘴巴。牛青松罵了一聲我**。我罵他野仔。罵過之後,我們又相視一笑。我們說她在換裙子。她在打扮。她又要去會她的男朋友了。

我們同時從門板邊退回來,然後同時用肩膀撞過去。我們嘴裡喊著一二三,肩膀便撞到門板上,沉悶的撞擊聲擦過我們的耳朵。門板一動不動。我們說再來。我們於是又喊一二三,又把肩膀撞向門板。門板還是一絲不動。我們便站在門前,齊聲對著門裡喊:牛紅梅,請你給我們做一盤公證,僅僅一盤,我們求你了。我們已經擺好了棋子,現在我們鬥志昂揚,開弓沒有回頭箭,拉開了架勢就得殺。希望你認清當前的形勢,為我們做一盤公證。我們現在是請你,等會兒我們會強迫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得給我們做一盤公證。牛紅梅,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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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響亮(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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