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A章(二)(3)
葉拴定和花秋仙跟著景解放出了街道。
景解放回到縣醫院裡的時候,葉小娟被護士剛剛推進病房。一個瘦高個子的年輕醫生告訴景解放,葉小娟是腦震蕩,處於昏迷狀態,身體的其它部位沒有損傷。瘦高個子沒有摘口罩,他的一雙金魚眼鼓得圓圓的,說話的聲音彷彿是從眼睛里出來的,被口罩捂住的嘴巴似乎是失了靈的機器部件。躺在病床上的葉小娟依舊雙眼合實,像熟睡而去,她的面部沒有一絲痛苦的表,呼吸平穩而有規律。吊瓶里的液體不慌不忙的,彷彿給葉小娟的熟睡打節拍。
「小娟,小娟。」花秋仙俯下身去呼喚女兒。
「喊什麼喊?病人要保持安靜。」
一個很肥壯的戴眼鏡的護士走進來斥責花秋仙。
花秋仙看了一眼這個橫眉豎眼的護士,即刻住了聲。
胖護士叮嚀花秋仙:「千萬不要搖動病人。你們最好距離病人遠一點。」
花秋仙沒敢看護士,小聲說:「知道了。」景解放走進了醫辦室。三個醫生正在伏案做病歷。景解放坐在主治醫生的跟前,小聲問他:「葉小娟啥時候能蘇醒?」主治醫生是一位頭稀疏面容和善戴一副寬邊眼鏡的中年人,他放下了手中的鋼筆說:「可能還需要一兩天。」景解放將屁股下的凳子又向主治醫生跟前挪了挪,他說:「娃有沒有啥危險?」主治醫生扶了扶眼鏡:「從目前的狀況看,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主治醫生拿起了鋼筆,擰過身去,一個字還沒有寫,又補充道:「從各項檢查指標來看,她的每個器官都沒有現什麼病變。」景解放一聽,戴在身上的盔甲一樣的重負卸去了一些,他不覺又將右手伸進褲子口袋裡,他摸到一隻鞭炮,他將那隻鞭炮捏緊,用大拇指和食指搓動著。
走進病房,景解放一看,花秋仙拉住葉小娟的一隻手正在淌眼抹淚,葉拴定坐在凳子上獃獃地看著吊瓶。頭頂的吊扇正在不知疲倦地扇動著。景解放把主治醫生的話給這兩口重複了一遍。花秋仙說:「這一兩天醒不過來咋辦呀?」景解放只相信醫生的話,他沒有這樣想,花秋仙一問,他無話可說了。葉拴定說:「看你這人?這話是醫生說的,又不是景廠長說的。」景解放只好說:「咱就再等一兩天。」
景解放給這兩口說,他回松陵村去再準備些錢,天黑以前一定回到醫院。他吩咐這兩口先照看一會兒小娟。花秋仙從病房裡攆出來說:「你開那麼大個廠,就再沒有人了?叫人把錢送來還不行嗎?」景解放說:「好我的弟妹哩,我咋能撇下娃不管呢?小娟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你放心好了。」景解放看了看錶說:「兩個小時以後我滿保回來。」花秋仙說:「你不來,我們就走了。」花秋仙長相笨拙,人卻精明,她害怕景解放撇下葉小娟不管,故意這麼說。她眼看著景解放上了車,出了醫院的大門,才回到了病房。
景解放並沒有回松陵村去,他吩咐馬虎強將車開到了縣城東關的鳳山縣教師進修學校。喬桂芳正在這個學校參加暑期教師進修學習,他去找喬桂芳,要把花炮廠爆炸的事告訴給妻子。
到了教師進修學校,景解放才知道,喬桂芳請了假,吃畢中午飯回松陵村去了。景解放馬不停蹄,向松陵村趕。
喬桂芳是1972年從鳳山縣高中畢業的。回到喬家村只當了幾天農民,做村支書的父親就安排她到喬家村小學當上了小學教師。嫁到松陵村以後,她自然轉到松陵村小學教書了。只消瞟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做姑娘時的喬桂芳是苗條秀麗的,她臉龐白凈,身材端莊,長飄逸,鼻樑上的那副眼鏡不僅不是障眼物而且增添了她的斯文。她走路時目不斜視,揚起頭顱,一副對誰都不屑一顧的樣子。她確實曾經是一個心氣很高的女孩兒,惋惜的是沒有機會讀大學。到了婚嫁的年齡,給她提親的人不少,她心目中最理想的愛人是一名人民解放軍的軍官。其實,那一次,媒人給她介紹的確實是一個副連長。相親安排在她的家中。可是媒人沒有事先告訴她小夥子是什麼官銜。吃畢中午飯,上演的節目是兩個人的交談。照例是相互間問了問年齡、籍貫、身份等等履歷表上所填的內容之後,喬桂芳似乎有點迫不及待了,因為她一看小夥子沒有穿只有軍官才穿的四個兜的那種軍裝就直接問道:「你是啥級別?」小夥子避而不答,只是笑笑:「我是人民解放軍。」一時間,房子里的氣氛僵硬了,兩個人再也無話可說了。小夥子只呆了幾分鐘就走了,沒幾天,小夥子回到部隊后給她來了一封信,信中的文字很吝嗇,但每一句話都像石頭一樣毫不留地砸向她,小夥子譏諷她不是找愛人而是求官銜,語中的意思是:她是一個目光短淺為人勢利的女孩子。小夥子斷,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心中沒有愛,也獲取不到愛,因為她的目光只盯著男人的職務而不看他的品質。喬桂芳非但沒有把信撕成碎片反而保存起來了,過幾天,她拿出來看一遍。她問自己:我即使高攀,有什麼錯?級別不就是能力和品質的體現?對她的漂亮,她有足夠的估價,她就是要嫁一個有地位的男人,這不能說是勢利。她寧可終生不嫁,也不能將就自己,這是她的追求,她一定要追求一個有級別有職務的男人。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她錯過了婚嫁的好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