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A章（二）（4）

1979年正月，解凍后的大地開始蘇醒。喬家村唱大戲，放花炮。十幾年來，喬家村第一次唱戲放花，年輕人覺得陌生而新鮮，個個激動不已；老年人似乎要重溫年輕時的熱鬧，人人奔走相告。戲是鳳山縣劇團的戲，花是鳳山縣松陵村的花。景解放是松陵村花炮的帶隊人，他領著一杆子人剛進了喬家莊就被庄稼人圍住了。

晌午飯，景解放是在喬桂芳家裡吃的。喬桂芳第一眼搭上景解放就愣住了：景解放滿頭蓬鬆烏黑亮的頭，國字型臉龐，身材端直，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表明這是一個英俊瀟洒的小夥子。那一年，景解放已經三十歲了。由於父親是被鎮壓了的歷史反革命，媒人牽過線的女孩兒都不願意嫁給他，一直拖到這般年齡他還是光棍。喬桂芳用目光大膽地告訴景解放，他就是她的意中人。兩個人用眼睛將彼此的好感灌注給了彼此。三天四晚上的大戲唱畢，喬家莊的庄稼人品嘗到了熱鬧，景解放和喬桂芳收穫了愛，沒幾天，兩個大齡青年就訂了婚。喬桂芳降低了嫁人的門檻，只要她愛，不論小夥子是工人、幹部或農民，她都願意嫁。隨著年齡的漸長，喬桂芳理智多了。兩個月後，景解放將喬桂芳娶進了門。

在景解放看來，他能娶到喬桂芳是艷福不淺。他對喬桂芳十分感激十分寵愛，喬桂芳也顯示出了愛戀中的女孩兒動人的形象和令他陶醉的態，他們度過的每一天似乎都是最美好的一天。

結婚幾年來，他們很少紅過臉，即使有點不愉快也只是生活的點綴，誰也不去心裡擱，很快就過去了。

景解放將葉小娟安排在縣醫院后就去找喬桂芳，他必須把花炮廠的爆炸之事告訴妻子，他要叫妻子放下心來，不要為這件事擔心。

松陵村的花炮廠爆炸以後，消息很快地傳到了喬桂芳的耳朵中。下午本來還要聽課，她給校方請了假，趕回了松陵村。

景解放回到家中時，喬桂芳把景文祥叫到跟前已經問了爆炸的經過。景文祥剛剛出了院子。

「是不是有人把炮廠點著了？」喬桂芳依然是階級鬥爭的思維方式。

「爆炸的原因還不知道。幸虧員工們在食堂吃飯，沒有造成傷亡。」景解放說。

「給派出所報案沒有？」

「還沒有。派出所知道爆炸的事。」

「知道也要報案。」

「文祥會去報案的。現在要緊的是給葉拴定的女兒治療。」

「娃要緊不要緊？」

「我回來的時候還沒有蘇醒。」

「這幾天，你就守在醫院裡，等娃脫離危險再回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到進校去找你，就想給你說這件事。」

「吃晌午飯時，我就知道你的炮廠出事了。」

「炮廠爆炸是常有的事，你安心學習，不要為我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你還是快回醫院去吧。」

客貨兩用車行走在松陵村通往縣城的鄉村土路上。景解放一隻手托住下巴，兩眼注視著窗外。夜幕開始降臨，天地間的光線正在緩慢地消失，被風捲起來的楊樹的葉片背面出的白光和白花花的路面相互映襯，不遠處的縣城閃爍著灰濛濛的亮光。氣溫並沒有因為夕陽西下光線變暗而降下來，空氣象午後一樣粘稠。景解放心想，葉拴定兩口肯定等得焦急了。他給馬虎強說，開快點。馬虎強踩了一下油門，客貨兩用車像景解放的心思一樣在顛簸。

景解放到了病房時，花秋仙似乎已經等不及了，她心直口快地說：「你咋才來呢？我以為你把小娟撂在醫院不管了。」

景解放說：「弟妹，你看我景解放是那樣的人嗎？」

葉拴定瞪了女人一眼：「就你話多。」

景解放說：「你們趕快回去吧。」

景解放把馬虎強叫到跟前叮嚀：「你把小娟的爸和媽送到葉家莊就不要來醫院了，明天晌午再來。」馬虎強說：「晚上你一個人能行嗎？」

景解放說：「能行。明天晌午來的時候把你嫂子捎到進校去。」

馬虎強說：「還需要捎啥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