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B章(二)(2)
進了父母的房間,景滿倉坐在了木櫃旁邊的椅子上。***景炳緒不開口,只顧咂煙鍋,他看也沒看兒子,景滿倉呼吸到的是一股嗆人的氣味——不是來自那桿長煙鍋,也不是煙葉燃燒產生的那熟悉的味道,這氣味似乎從牆體上從桌椅柜子中從房間的角角落落里從父母親的身體里逸散出來的。景滿倉忐忑不安,垂下雙目,看著腳地。景炳緒咂了幾口煙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兒子,沉靜的目光空空洞洞的什麼也不流露——沒有疑惑,沒有責備,沒有氣憤,沒有喜悅,他的面部書寫著似乎是用了幾十年的時光修鍊出來的肅穆和莊重,除此以外,還多了一點憂鬱。景炳緒磕掉煙灰說:「我和你娘商量過了,打算下個月給你和滿義家的圓房。」父親的這一句話彷彿是從天外飛來的,儘管沒有炸雷般的驚悚,但至少像一個人走著走著突然從腳下溜過來一條蛇,使景滿倉驚慌失措:「這咋行呢?」景炳緒將煙鍋在炕邊上又一磕:「咋不行?」景滿倉說:「她是我的嫂嫂。」景炳緒說:「一圓房,就成了你的媳婦了。」景炳緒不是和兒子商量的,他只是給兒子打招呼,給兒子下命令。他說:「成親時候準備啥,你自個兒準備去。」景滿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還沒等他再說下去,景炳緒說:「就這事,你去吧。」景滿倉出去時被門檻拌了一下,差一點跌倒在地。
從父母親的房間里出來,慌慌張張地下了房檐台階,景滿倉一抬頭,迎面走來的是嫂嫂朱翠蘭,他第一次沒稱呼嫂嫂,而是吞吞吐吐地說:「你,你……」後面再也沒有話了。朱翠蘭好像忽略了景滿倉反常的緒,說:「滿倉,案板上有一碗米湯。你喝了去。」景滿倉「噢、噢」了兩聲,沒有看朱朱翠蘭,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廚房,端起案板上的米湯碗,一口氣把米湯喝完了。他提上水桶去絞水,木桶下到了井裡,絞上來時,不見了木桶,桶跌進了井裡,他這才記起來了,他下木桶時忘記了把鐵鉤子上的扣子扣上。他急忙到隔壁去找撈桶的武三。
武三下到井裡去把木桶撈上來之後,一邊解撈桶的竹竿一邊說:「這娃?絞水要記住扣扣子,不扣牢,有一百隻桶也跌到井裡去了。」景滿倉一笑,急忙說:「是啊,是啊。」
武三走後,景滿倉開始絞水。每絞一桶水,他給自己叮嚀一遍:要扣好扣子。給牛棚里的大瓮里絞了四擔水,景滿倉給牛拌上草,這才躺在了牛棚里的土炕上。他平躺著,雙眼睜得大大的,注視著房頂。他的目光里滿是朱翠蘭的身影,是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是她臉龐上的那兩個盛滿笑意的酒窩。他一聽,父母親要把朱翠蘭和他撮合在一起,他既驚詫又興奮。他不能騙自己,他確實喜歡這個女人,就在朱翠蘭進門的那一天,就在哥哥撩起蓋頭朱翠蘭那張臉蛋如草葉上晶瑩的露汁閃動的那一刻,他就心動了。他心想,他以後一定要娶一個像朱翠蘭這麼好看的女人做媳婦。
在朱翠蘭進了景家門的頭一年,他和嫂嫂很少說過話,他不知為什麼總是躲避著她的身影躲避著她的聲音——他一聽見她的聲音心裡就顫。他一看見嫂嫂心裡就不安,他的不安來自他的睡夢,他一覺睡醒,覺褲襠里濕濕的,黏黏的,他開始回憶夢中的景,開始回味他把嫂嫂壓在身底下肆無忌憚地給她戳進去而帶給他的受活。他不敢面對嫂嫂,更不敢面對哥哥,他一看見他們就心跳慌,他責備自己,罵自己,不該睡嫂嫂——即使在夢中也不該。他初次品嘗了喜歡一個女人給他帶來的不可說的苦悶。喜歡只是喜歡,他沒有膽量去挑逗、勾引嫂嫂,他想也不敢這樣想。他覺得,這樣想就是違背了天倫,就是罪惡。一旦父母親要把嫂嫂許配給他的時候,他的思想上還沒有接納嫂嫂的準備。阻礙他在父母親面前痛痛快快允諾這樁婚事的不只是倫理——嫂嫂和弟弟畢竟是平輩人,也不是年齡——他和嫂嫂都二十二歲。他的心底深處浮上來一縷聲音,這聲音不是在吶喊,而是在呻吟:她給哥哥做過婆娘。這聲音里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她不是黃花閨女。他心裡總是疙疙瘩瘩的。他是初婚,和他成親的應該是一個黃花閨女——他的要求並不過分。這個念頭剛生,他又開始責備自己,你那麼喜歡她咋能彈嫌她呢?景滿倉心裡亂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