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B章（二）（4）

朱翠蘭說：「我是個生過娃娃的婆娘。」

景滿倉說：「我不嫌。」

朱翠蘭又抱住了景滿倉，她沒有想到，她的命里會有這麼好的男人，她之所以沒有離開景家並不是蓄意想嫁給景滿倉，她覺得，景炳緒兩口待她不錯，她打算把她的餘生在景家打掉算了，——從二十二歲起守活寡。而景滿倉對她的表白使她十分感動，她說：「只要你不嫌棄，我現在就給你，把心和肉身子都給你。」朱翠蘭用牙咬開了景滿倉白汗褂子上的紐扣，她用右手拉開了自己的褲帶結。景滿倉一看，慌神了，他說：「你不做我的婆娘，我說啥也不。」朱翠蘭破涕為笑：「瓜慫，你真是瓜慫一個。」

景滿倉病了，他得了傷寒，起冷來，身上捂兩床被子還在抖，一旦熱，渾身像火烤了一般。朱翠蘭整天守在景滿倉跟前，給他喂葯喂水，用熱毛巾敷，用冷手帕擦。吃了十副中藥了，燒還不退，朱翠蘭急得團團轉。朱翠蘭用驢將他馱到縣城裡，住到當年給她治傷的坐堂的中醫那裡，她給景滿倉接屎接尿，伺候了半月，燒才慢慢退了。

景滿倉沒有和朱翠蘭如期圓房，一直到正月里，景滿倉的身體徹底恢復了，兩個人才成了親。景炳緒像給大兒子結婚時一樣，體體面面福擺了酒席請了客。兒子成婚前，景炳緒思量再三，不但沒有擋客，而且還請了客。他要把景滿倉和朱翠蘭的婚事辦得像他們的初婚一樣隆重。這並不是景炳緒的虛榮心作祟，他想，對於滿倉來說，是初次成婚，這是他一生中的大事，必須辦體面。景炳緒按程序請人寫了婚書，婚書是用寬八寸長二尺的紅帖子寫成的。婚書中寫上了結婚的時辰；女方開臉的時分，開臉時的坐向；上下轎時，轎口朝哪個方向擺放，女方進家門的時分，等等。兩個人結婚前十天，景滿倉就給親戚朋友下了請帖，請帖是用大紅帖子一封一封寫成的。朱翠蘭在三天前到了景滿倉的娘姨家——北楊村。北楊村距離松陵村只有三里路，不過溝不過河，也好迎娶。結婚的前一天，朱翠蘭先是進行沐浴，然後，按婚書上的時分開臉；開臉前，先點一炷香。朱翠蘭再按婚書上的方位，面東而坐，然後，請村裡兒女成雙，德行好的女人（稱全美人）開臉。全美人用紅頭繩給朱翠蘭把頭紮成一個角形（俗稱扎角夫妻），豎在腦後，然後用紅線繩絞去頭四周的黃毛，再用打碎的瓦片在頭四周刮一遍。開臉之後，不得再見生人了。朱翠蘭是二次開臉，反而顯得有點彆扭，但她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正月十二是迎親的日子。吃畢早飯，松陵村人便去北楊村迎親。迎親的年輕人抬上花轎和食盒。食盒分為四層，裡面放十二個年糕，四色禮，連刀禮和一個豬肚子（生女子落肚子）。花轎前簾上貼一個大紅「獅」字，後門上貼一個大紅「囍」字。四個小夥子抬花轎，兩個小夥子抬食盒。前去娶親的小夥子是景滿倉的同輩，身穿嶄新的長袍馬褂，頭戴嶄新的禮帽，騎馬先行。「娶女客」騎馬相隨，濃妝艷抹，緊跟轎后。一行人等，笑容滿面，喜氣洋洋，前往北楊村迎娶朱翠蘭。花轎到了景滿倉娘姨門前，落下轎。這時候，朱翠蘭頂著「蓋頭」（方方三尺紅綢子），蓋頭上插一朵紙做的石榴花（多子之意），景滿倉的表哥背著朱翠蘭，將她放進轎內，上轎前，脫掉舊鞋，換上大紅新鞋。朱翠蘭臨出門前，懷裡揣三個蒸饃，一個扔在土地堂前，一個扔在大門外，一個將帶回新房，放在新房的炕席后。朱翠蘭上轎后，一個十歲左右的「壓轎娃」也入了轎，「壓轎娃」懷內抱著長命燈和鏡子、臉盆。轎桿上掛一銅壺，壺內盛有白酒，頂端插白蔥、紅蘿蔔。一聲鑼鼓敲響，花轎起程，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向松陵村。花轎到了景炳緒家門前，按婚書上寫好的方位，轎口朝東，放下轎子，此時，鞭炮鳴放。接親的趕緊在轎下鋪上紅氈。朱翠蘭踩著紅氈下了轎，開始進門。朱翠蘭走到土地堂前，有人開始撒花生、紅棗、糖果。連撒三把。看熱鬧的小娃們爭相搶拾。此時，景滿倉身著長袍，頭戴插花禮帽，腳穿千層底新布鞋，他在門道里摘去了蓋頭上的石榴花。石榴花剛摘去，一個年輕廚師用擀麵杖挑去朱翠蘭頭上的蓋頭。蓋頭交給了景炳緒的女人，女人將蓋頭放在廚房燒火坐人的木頭坐墩上，用屁股連墩三下，表示能守住兒媳，三天後，這蓋頭布將交給朱翠蘭，以後給小孩做衣服。朱翠蘭入了洞房，坐上炕以後，便由執事者宣布早飯開始。吃畢早飯後不久，就舉行結婚大禮。等這些程序進行完畢，景滿倉才鬆了一口氣。他心想，他總算和朱翠蘭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