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A章(三)(4)
半夜而歸,對景解放來說,是常有的事,無論景解放回來得多麼晚,喬桂芳從來沒有問過是什麼原因,她知道,景解放為炮廠的事而奔忙。不是她不擔心景解放拈花惹草,而是她感覺到景解放是不會拈花惹草的——她相信她的直覺勝過流蜚語——語有時候是最靠不住的東西,尤其是人們把語當做武器來使用的時候。景解放大概意識到自己回來晚了,他的開門聲很輕,關門聲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很惡的聲音把女人在房間里營造的氣氛撞碎了。他輕手輕腳地脫了衣服輕手輕腳地鑽進了被窩。
「還沒有睡?」
「能睡著嗎?」
「現在的人真是難以相信了,連文祥也給他四爸使絆子。」
「咋回事?」
「我明明知道賬上還有十多萬,一個月沒去廠里,景文祥說只剩下一萬多元了。」
「你回來是專門查賬的?」
「查啥賬?葉小娟治病需要花錢。」
「已經花了多少?」
「三萬多了。」
「還不夠?」
「不夠。」
「葉小娟現在咋樣?」
「還沒有醒過來。」
「成植物人了,得是?」
「醫生沒有那麼說。」
「如果成了植物人,不要說你花三萬多,你就是花三十多萬也是枉然。」
「照你說,不花了?不給她治了?」
「我沒那麼說,我是說,這個無底洞你能填起來嗎?」
兩個人三句話過後就頂撞起來了。喬桂芳醞釀了幾個小時的緒就像一片綠茵茵的青草地。這片青草地突然被泥污的臟腳踩踏了。她構想的景無法親熱地進入。她本來等待的有點毛躁了,景解放不但不道歉反而很強硬。她的氣不打一處來。房間里溫馨的氣氛在變味。喬桂芳就不知道,景解放是憋著一肚子氣走進家門的。如果不是他急著用錢,如果不是他急著去西安給葉小娟治病,他非要叫景文祥把資金的去向說個一清二楚不可。其實,景文祥早就在後面搗鬼了,他私刻了景解放的私章和松陵村花炮廠的公章,在銀行另立了賬戶,把兩萬元轉在了自己的賬戶中。這件事,會計和出納沒有察覺,景解放根本不知端底。對於景文祥,景解放從來就沒有戒備心,更沒有懷疑過他什麼。景解放只看見了景文祥精明能幹的一面,沒有覺察到他狡詐而不老實的一面。如果他要查賬,景文祥是不會露出破綻的。景文祥把漏洞早彌補了。他是那種一聲不響地做事的人,是上山之前就選擇好下山之路的人。景解放雖然一肚子的氣,還不能在景文祥面前作。因為,廠子里的一大攤事需要景文祥來管,他離不開景文祥。他只能忍了,叫景文祥想方給他弄些錢。
「填不起來也要填。」
景解放的口氣不容置疑。他好像舉起拳頭念宣誓詞。
「你花的是大家的血汗錢。」
喬桂芳翻身坐起來了,她冷眼看著景解放,堆積在心中的愛欲象冰雪一樣在消融。
「我不會花大家的錢,員工們的工資我一分也不少,我要花就花自己的。」
「只要你有錢,你儘管花去,給我說啥?」
「生啥氣嘛,我會想辦法的。」
景解放的口氣軟了下來,他側過身子把喬桂芳向跟前攬了攬,一隻手在她豐肥的**上撥弄。景解放猛然意識到,他心中有天大的事也得暫且擱下來,在這個時候,他應該做什麼,怎麼做。女人需要安撫,特別是久別的女人,溫存比什麼都重要。喬桂芳的身子是僵硬的,心在慢慢地動。景解放緊偎住喬桂芳,被窩裡的四條腿無聲地糾纏在一起了。景解放說:「咱不說錢,好嗎?」喬桂芳說:「咋啦?錢咋啦?錢咬人哩,得是?」景解放說:「咱啥都不說了,行了吧?」景解放拉滅了電燈。喬桂芳的身體開始軟下來了。她從被窩裡摸出了一隻鞭炮,這大概是景解放衣服口袋裡的鞭炮掉落在床上了。景解放有把鞭炮裝在衣服口袋裡摸揣的習慣,有動不動就燃放一隻鞭炮的習慣。喬桂芳說:「炮咋在被窩裡?」景解放說:「天黑了在被窩裡,天亮就在褲襠里。」這句話把喬桂芳惹動了,喬桂芳嬌嗔地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景解放把喬桂芳手中的鞭炮接過去放在了床頭柜上。景解放說:「真的很想你了。」喬桂芳說:「一樣」。他們開始用身體說話了——只要感沒有破裂,兩口拌個嘴鬧點小矛盾,用嘴巴以外的器官最能解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