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喬家大院 第一章(4)
曹氏長久沉默著,突然說:「大爺,二爺喜歡讀書不假,可是你知道,他骨子裡並不喜歡科舉,更不喜歡做官。***他常說一個好好的讀書人,一門心思鑽營科舉,去做一個什麼官,簡直是作繭自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找天下最大的不自在,還常常罵那些做官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就是這些日子,他也沒有要去考舉人的意思,天天還是我行我素……」致廣一聽,怫然不悅:「你,你到底想說些啥?」曹氏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地回答道:「大爺,我想說,二爺生下來就是個大商家的公子,他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根本不願意去太原府鄉試……大爺正病著,包頭的事又遲遲沒有準信兒,我說這次太原府鄉試……就甭讓他去了!」致廣一驚,大怒著喘息道:「你……不行!就是天塌下來,二弟今天也要去太原府鄉試!」曹氏急忙上前幫他揉胸脯捶背,後悔道:「大爺,甭急,我不過就是提一提……」
致廣一陣劇咳后抬起頭,眼裡閃出淚光:「你……你忘了,當年爹娘怎麼死的?就是因為我們家沒人做官,被那些官商欺負,爹娘氣不過,才一病不起,雙雙亡故……我明白了,你是怕這一回我們在包頭輸給了達盛昌邱家,怕我撐不過去,怕到了時候這個家裡沒有男人支撐局面!不……我和達盛昌邱家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致庸今天一足要去太原府鄉試!」話音未落,致廣一陣大喘,接著一口血咳了出來。曹氏「撲通」一聲跪下,哭著喊道:「大爺……」致廣毫不為之所動,喘著說道:「你起來!沒想到你也不懂我的心!……可憐我這個兄弟,爹娘去世時才三歲,記得那時爹娘將二弟的手交到你我手中,特意囑咐過,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看在他們的面上,對致庸該打的時候,就罵兩句,該罵的時候,就說他兩句,一定不要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曹氏泣不成聲:「大爺,別說了……」致廣不理,直著眼繼續咳著說道:「不,我要說……葬爹娘那一日,喬致廣就記下了一句話,雖然致庸沒了爹娘,可我是他的大哥,我一定要讓致庸快快活活地長大,一輩子都讓他快快活活的,不讓他覺得自個兒沒有爹娘!致庸從小不喜歡經商,我就不讓他學生意……就是念書,也不是我逼他,我曾經下過決心,若是他不願意讀書,我也不會逼他讀書!可我看他不是這樣,我這個兄弟,天生就是個讀書的料,我讓他讀書,讓他走科舉之路,不這麼做,我怕會誤了他的終身!這樣我就對不起二弟,更對不起死去的爹娘!我……」
曹氏咬咬牙,趕緊拭著淚說:「大爺,你的心思我懂了。是為妻錯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二爺自個兒,他那種莊周一流人物的心性,萬一根本就不想中舉,上了考場故意不好好地考,大爺的這片心,就白費了!」
致廣停住咳嗽,大喘了一口氣,繼而深思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有辦法讓他一心一意地好好考,而且一定考中!」曹氏有點半信半疑:「大爺,你有辦法?」致廣又一陣大咳,揮手道:「拿筆來——」曹氏轉身去的時候,致廣帶著喘咳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記住,家裡的事,包頭那邊的事,半個字也不能透露給致庸,就是去趕考,也要讓他快快活活的!」曹氏沒有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直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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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照在致庸沉睡的面孔上,他在夢裡依舊笑嘻嘻的,喃喃地說著夢話:「誰是喬致庸?喬致庸是誰?我不是喬致庸,我是莊周?不,我也不是莊周,我是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他高高瘦瘦的貼身男僕長栓,躡手躡腳地走到致庸身旁,嘆一口氣,使勁學了一聲雞叫。致庸猛一驚醒,揉著眼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長栓又嘆口氣,附耳對致庸說了幾句話,致庸「哎呀」一聲,跳起來就跑。
致庸略略梳洗整理了一番,趕緊穿堂過室,一路小跑到中院。長栓招呼著陸續趕來的長順和杏兒,趕緊跟著。致庸好容易喘著粗氣,跑到在中堂,一抬眼便看見致廣衣冠鮮明地端坐著,曹氏和張媽一邊一個守著他。致庸又高興又激動,也顧不上致廣神嚴肅,只一迭聲地問:「大哥,你能起來了?你的病算是好了吧?」也許是致庸帶著孩子氣的真流露,致廣當下就覺得眼窩一熱,趕緊正了正神色,喝道:「跪下!」致庸一愣神,立刻笑嘻嘻地跪下,嘴裡還狡辯著:「大哥,大嫂,你們看,今天這麼要緊的日子,長栓竟然不叫醒我,你說他該不該打!」說著他扭頭沖長栓擠擠眼睛,這邊長栓聽了直跺腳,卻也不敢出聲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