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復活,天鳳公主
話還要從秦夫子離開天山,來到京城說起。
那時,秦夫子被長孫殿下請回宮中輔政。一日,兩人談完政事,無意間就聊到了秦夫子在天山的生活。自然而然的,秦夫子就提到了紫樨,那在天山最喜愛的學生。
一翻閑聊下來。周恆發現,原來,雪紫樨竟然上了天山。當初在赤城的客棧遇到雪紫樨,周恆一眼就認出了她。
當朝天子貞武帝曾與雲月一起並肩作戰,驅妖邪,平天下,打下了這大好山河。後來雲月離去,貞武帝傷心了好一陣子。沒過多久,聽得雲月死於落日崖下,貞武帝當即要去看一看。然後,便遇到了同來山上祭拜的雪家一家人。
本是想查出雲月的死因。卻意外得知,雪家夫人,竟是雲月的親生女兒。貞武帝有心,挂念故人,曾多次去雪家拜訪。有一次,就帶了自己心愛的小孫子一起去。
那時,小紫樨才兩三歲,周恆卻已歲了。兩人投緣,每回見面,都愛湊在一起玩。只是當時紫樨太小,分開后,自然沒什麼記憶。但周恆,卻記的清清楚楚。
赤城的偶遇,讓周恆喜出望外。沒想到分隔多年,竟然遇上了。當時,他有心和紫樨親近,便帶了紫樨去皇甫山莊。
皇甫山莊的小少爺,皇甫言。其真實身份是貞武帝和梅妃的兒子。梅妃得寵,懷孕后被奸人下了毒。生下皇甫言后,更是將毒全部帶到了皇甫言身上。後宮陷惡,梅妃擔心孩兒,便託人將孩子送去了宮外姐姐姐夫家,也就是皇甫雄夫婦,托他們照顧。
皇甫老莊主死後,皇甫山莊多次被眼紅之人偷襲暗算。梅妃和姐姐與皇甫雄是表兄妹,當是梅妃之姐已嫁了皇甫雄為妻,兩家更是親上加親。為了給皇甫山莊找一個暫時的靠山,梅妃選擇了入宮。
梅妃之恩,皇甫雄銘記在心。接到皇甫言后,更是對他百般照顧,以至引來了皇甫雲裳的忌妒。皇甫雲裳時常與弟弟作對,一次趁人不注意,竟喪心病狂在冬日裡將皇甫言拋到了水中,導致皇甫言巨毒加重,從此,再不能見陽光。終生只能待在皇甫難特意為他建造的屋子裡。那裡四面無窗,常年被葯氣熏著。
而梅妃,則抱了一個因難產而死的宮女的孩子過來撫養,正是當今及為得貞武帝喜愛的寶慶公主。
周恆得知真相后,心疼這個小皇叔,便時常去看他。因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就成了皇甫言口中的「神仙哥哥。」
那天遇到紫樨,莫名的,周恆就帶了她一起去看皇甫言。那時紫樨沒有認出他,他有心賭氣,便故意報了假名。
隨樨,隨樨,他是想一生隨著紫樨的。
啟料,雪紫樨沒聽出來,聽成了隋溪。
周恆的父親,太子殿下,一直身體不好。當晚,下人找到周恆。周恆當心父親,一時竟然忘了問雪紫樨的去向。事後,他也曾託人到雪家打聽,無奈,雪家也是江湖大家,嫡親小姐的消息,除了親人,誰也不知道。直到後來,秦夫子進宮。
乍然得知雪紫樨的行蹤,周恆恨不得馬上去找她。可是,當時太子剛去,貞武帝白髮人送黑髮人,周恆也成了貞武帝唯一的安慰。太子一去,各方諸王蠢蠢欲動,一時之間,周恆忙得脫不開身。等他好不容易處理完這些事情,卻無意中從程立口中得知,雪紫樨死了。被嚴諾逼得挖心跳涯而死。
周恆自此恨上了嚴諾,處處找他麻煩。僅管如此,嚴諾還是靠著八王爺,爬上了宰相之位。不得不承認,嚴諾確實是一個有才的人。
周恆始終不死心。一直派人查尋,經過一個多月的查找,終於在落日涯下發現了雪紫樨。
對,不是屍體,而是人。因為那個時候,失去了心臟的雪紫樨,竟然奇迹般的沒有死。
有大片大片的桃花包圍著她,遠遠看去,仿若脫入凡塵的桃花仙子。
周恆命死士將雪紫樨帶回的第三日,有一清麗女子找上了門,自稱是雪紫樨的親姑姑。那人,正是雲星。
雲星的到來,無疑讓周恆喜不勝收。因為,她說她有辦法救活紫樨。
精緻華麗的明亮大廳內,一白袍男子目光緊緊鎖在面前清麗纖細的女子身上,反覆的問:「你真的有辦法救紫樨?」
雲星點了點頭。
周恆狹長的鳳眼晶光閃爍,「好!需要什麼儘管說,我馬上讓人去安排。」
雲星轉身,望著屋外湛藍的天空,低聲說:「這是她命里的劫啊!」沉默了一會兒,「需要一件陰氣重的屋子,然後派人守好四周。十天十夜,哪怕一隻鳥兒,也不能從上面經過。因為,哪怕是風過的聲音,都有可能影響到事情的成敗。」
「好!」周恆鄭重的點了點頭。
溫柔的月光,打在瑩瑩水波上,反射著淡淡的光暈。湖上建著一間百來平方的屋子。屋裡放著一張寒玉床,床上躺著一位白衣美人,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若是仔細看,會發現,美人的胸口,空著一個黑窟窿,邊上還殘留著血絲,甚是嚇人。
雲星緩緩的移開目光,看著一旁的臭美。
「小妖精,你真的不後悔!若回生陣法啟動,你即便是想改變主意,也來不及了。」
臭美搖一搖粉粉的小身子,「啰嗦什麼呀,我想好了。」
雲星說:「自時空之痕修復,人間沒有了妖源,修妖更是不易。你機緣之下,食得天山蕭慧道長的心頭血,得以擁有妖識,修行成妖。這翻機遇,千年難得。回生陣法一起,你便會灰飛煙滅,連妖魄都不一定能留下。」
粉嫩的花瓣兒開了又合,合了又開。臭美緩緩的飛到紫樨肩旁,「當初紫樨問過我,為什麼蕭慧的封印對我無效,如今想來,定是那心頭血之故。當年,蕭慧酒醉醒來,發現與孫道長之事,又怒又羞之下,竟然傷及了心脈。氣血翻湧,一口心頭血就吐在了桃花樹下。蕭慧道行不淺,心頭血亦帶有靈氣。我機緣之下食得,得以成妖。也因食的是靈氣之血,所以雖是妖,卻無妖氣,以至在天山那麼多年,都無人發現。」
「天山什麼樣的人沒有,卻獨獨紫樨,令我生了做人的慾望。當初偷她的紅衣,也不過是希望變成和她一樣的美人。如今,我做不成人,成全紫樨,也是一件功德。」
「好吧!」雲星嘆一口氣,端了一個海碗上來。碗里裝了滿滿的鮮血,那是周恆的血。只有擁有龍命之人的血,才能救雪紫樨。
寒玉床兩邊,各建有一架高台。雲星將盛血的碗放到一邊高台上,臭美也隨即飛到了另一邊高台。
一切準備就緒,雲星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素手纖纖,翻轉若影,迅帶在周邊結下龐大的結界,將外界干擾全都屏蔽在外。
無風自動。素藍的外袍被風吹得鼓起,雲星懸至半空中,雙手不斷在空中描划,無數的白光迸出,剎那便在結界頂上,劃出一個巨大的『生』字。閃著白光的『生』字不斷變大,變大,猛然砸下,落進正下方躺在寒玉床上的雪紫樨身上。
轟!
轟轟!
強大的壓力令周邊氣流扭曲。雪紫樨身體一震,隨著慣性反彈而起,又快速落下。
雲星忽地眼神一厲,右手蘭花指一彈,一道白光擊在海碗中,碗內鮮紅剎時凝成一條紅綢,閃電般飛向雪紫樨心窩處。同時左手白光打出,臭美「啊」一聲,粉嫩的身軀立時四分五裂,然後化成粉色灰屑,盡數飛進雪紫樨心口,溶入濃濃的紅液中。
雲星雙手不斷拉扯,一進一出,一來一回,以白光為線,幾個眨眼間,已經雪紫樨胸前的黑窟窿縫補好。
「噗!」雲星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噴出,從半空中躍了下來。
元氣已盡。
雲星趴在冰涼的地上,想再看一眼自己最後一個親人,無奈,寒玉床高達五尺,她好不容易撐起的身子剛剛能看到床角,就又摔了回去。
「咳咳!」雲星抽動著纖弱的身軀,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阿狼……」雲星低低的喚著。阿狼在妖界,應該活的還好吧!自從天山與紫樨一別,阿狼靠著不死丹,又撐了兩年。可他是妖,若想徹底的醫好身上的傷,需要源源不斷的妖氣作為助力。而這些,人界不可能有。她不能看著阿狼死,所以,即便是犯天遣,她也要逆天而為,撕開時空之痕,送阿狼回妖界。
她還記得,阿狼聽到她這個主意時冰冷的眼神。她的阿狼,是寧死,也不想和她分開。可是,她做不到,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阿狼死。於是……
「咳咳!」雲星的眼漸漸垂下。於下,她給阿狼下了沉睡咒。以巫女無邊的巫力,打開了時空之痕送走阿狼。當然,這也是有代價的。在她開啟時空之痕的同時,亦有無數的妖魔趁機從異界闖進了人間。人界,即將經歷一場浩劫。沒有辦法,她只是一個女人,她是自私的,她無法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去。感謝老天!好在,老天對她還算不錯,在她即將承受天遣之時,讓她救回了自己最後一個親人,她,無憾了……
啪啦!啪啦!啪啦!
在雲星失去意識之前,七道天雷狠狠的劈了下來,直擊雲星七竅。雲星剛想痛呼,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人拿刀瞬間削成了千萬片。她的痛呼,便咔在喉間,化成一縷憂傷,緩緩的飄進空中的碎片里,最後一起化作灰屑。
風輕輕一吹,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留下。
雪紫樨睜開眼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她的親姑姑,一個活生生的人,眨眼間碎成一片片,然後煙消雲散。
事後,雪紫樨才從周恆后中得知了一切。她捂著自己的胸口,這裡有臭美,有雲星。她活了,她關心的人,關心她的人,卻都死了。
人生,到底還剩下什麼。
那時,周恆只是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一如初見在皇甫山莊時,他的懷抱里,依然殘留著桂花的清香。甜甜的,暖暖的。周恆告訴她:她還有他。
雪紫樨只是冷笑一聲。她什麼也沒有了。她只有恨。重生歸來,只為復仇。
第一個月圓之夜來臨時,雪紫樨全身冰冷的倒在地板上。那股寒涼之氣,彷彿來自地獄,直直的衝進她沒有心的胸腔里,似是要將她凍死一般。
是周恆及時趕到,割腕喂血給她。她這才知道,自己成了以龍血為食,非人非鬼,非妖非魔的活死人。
狂風暴雨之夜,雪紫樨發了瘋一般衝進雨里,指天而罵,「可恨的老天,你即要我的命,又為何讓我活。即讓我活了,為何不讓我好好活。哈哈哈哈哈,活死人!活死人!你不讓我活,我亦不讓天下人活。是妖是魔,是人是鬼,我雪紫樨都不在乎。哈哈哈哈!」
自那夜后,雪紫樨便住進了周恆的後院,卻從未出屋一步。直到今天,雪紫樨突然出現在了觀景台上。
「李子袊走了?」雖然沒有出屋,卻不代表雪紫樨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周恆似是很了解她的想法,每天都會派人將某些人的消息傳給她。
「你來了?」周恆的注意力顯然都在雪紫樨身上。
適逢春暖花開的季節,微風夾著滿園的花香吹來,雪紫樨卻一下聞到了男人身上獨特的桂香。
一抬頭,就看到了男人狹長精緻的鳳眼。那細金雕花的面具,他沒有再戴。
雪紫樨緩緩的抬手,撫上面前這張潔白光滑的俊美無雙的臉,撫上他完美溫潤的下頜,再撫回他帶著邪魅與喜悅的眼。
曾經,就是這白玉般的下頜和深邃的眼吸引了她,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忘懷。他說,等我,可是一去不返。
雪紫樨頓時淚流滿面,低低的問:「為什麼,為什麼一去不回?」如若當初他來找她,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周恆緊張的手足無措,忙掏出方巾為美人拭淚,如擦拭稀世珍寶般,那樣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丁點的損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這句,周恆不知道再說什麼。說當時父王病了,說當時皇爺爺傷心過度,說當時政務繁忙……,這都不是理由。他沒及時去找她,這是事實。他後悔。
大周朝皇長孫殿下,長這麼大,第一次後悔。
……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
赤城東邊,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火光映紅了半個赤城。周遭百姓紛紛從半夜中醒來,估計著火災地點,發現正是皇甫山莊一帶。
高高的屋檐上,女人披一身黑袍,三千青絲束起,用黑絲在頭頂高高扎了一個馬尾。素凈白皙的臉龐,未施脂粉,只用上好的黛眉,在眼角描了濃濃的眼線。風吹鼓衣袍,來人仿若地獄使者,冷笑俯看在大火中掙扎的皇甫山莊眾人。
「救命啊!」
「莊主,整個山莊都被火包圍了,沖不出去啊!」
「莊主,莊裡的水不知為什麼都被人澆上了油,根本不用來。」
「爹,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想死,不想死。」
一道嬌麗的女聲響起時,女人嘴角的弧度瞬間擴大。皇甫雲裳,你運氣真好啊!死都有全家陪著。當年沒燒死你,現在再來一次,你是不是很高興?
「紫樨,你果然來了皇甫山莊?」富有磁性的聲音撕破了夜空,一著天青色廣袖長袍的男子突然飛到雪紫樨面前。
來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周恆。
前日,當今貞武帝突然到訪長孫府,無意間看到雪紫樨,細問之下,才知是雪家後人,雲月的親外孫女。貞武帝感念雲月當年助他成業之恩,又憐惜雪紫樨遭遇,便收了雪紫樨作義女,封大周朝第一公主,封號天鳳。
周恆當時不在府上,等得知消息趕回府中卻已來不及了,聖旨已下。兩人因此事發生口角,雪紫樨怒及之下,離府而去。
「紫樨,你明知我心意不是嗎?即便要封公主,也不必非要皇爺爺收你作義女不可。」
雪紫樨撇了來人一眼,淡淡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周恆急道:「你明明可以向他說明。可是,你沒有……」
雪紫樨抬頭望一眼無邊無際的黑夜,聲音中帶著一絲飄渺,「說不說,又能如何?我是個活死人,永遠無法為你生兒育女。你我之間,不可能。也沒有機會。」
「我不在乎。」周恆大喊。
「可你守寡的母妃會在乎,你白髮蒼蒼的皇爺爺會在乎,大周朝天下臣民會在乎。」
「那又如何,皇位與你,我從來選擇的就是你。」
雪紫樨一驚,半響,才說:「罷了,已成事實。如今,我是你的皇姑姑。」
周恆慘然一笑,「你是活死人我都不在乎,更何況這個名義上的皇姑姑。我的娘子,重來只是你!上窮碧落,不負不棄!」
「不負不棄?」雪紫樨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曾幾何時,似乎也有人對她說過相似的話。可最後,那人卻要至她於死底,取她心救舊愛。
笑話!笑話啊!
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廣袖於半空中劃過,雪紫樨轉身飛入夜空中。
周恆看著那個漸漸消失不見的黑點,鳳眼裡哀傷緩緩流倘。
「主子,要追公主回來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是周恆的暗衛。
「不用了。」周恆看一眼大火中的皇甫山莊,「小言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已經命人送回長孫府了。……主子,你這麼做,會不會讓公主不高興?她可是想要全皇甫山莊的命。」
周恆笑了,「不會。對於小言,我相信她還有幾分心軟。當初與李子袊合謀殺害她全家的是皇甫雲裳。而且,小言並不是皇甫的家人。」
幾天前,他套出了李子袊的話,原來,當初皇甫雲裳為報斷臂之仇,與李子袊合謀,花重金請了江湖上有名的殺手堂,派高手殺了雪府全家。
雪家本也是江湖大家,之所以那麼容易就被攻破,完全是因為另一個人。矮東。
是的,是矮東。矮東原本是雪家家方,雪紫樨之父的貼身護衛,當年因為偷學雪家獨門武功,破冰指,而被逐出了雪府。那時雪紫樨還小,等後來破面見面,自然是不認識。矮東一直懷恨在心,第一次見到雪紫樨時就想置她於死地,只是當時被嚴諾程立兩人破壞了。後來殘殺雪府眾人,也是他將雪家武功要害告知了眾殺手,又是他一路帶人進了雪府。
雪紫樨離開長孫府後,周恆就命人在皇甫山莊附近守著。他相信,以雪紫樨的性子,短時間內,肯定會來皇甫山莊報仇。果然,今晚就有暗衛來報,紫樨出現了。他連忙趕來,只是,最後卻還是不歡而散。
卻說雪紫樨一路往北,等回到京城時,已經是第二日晚上了。
連夜找了一家客棧。客棧老闆一開門,徒然得見黑衣黑髮之發子,以後是鬼,大駭一聲,跌倒在地。直到看見雪紫樨晃動的影子,才顫抖著抬手抹去額頭冷汗,也不敢罵雪紫樨裝神弄鬼,哆哆嗦嗦的打著燈籠,將雪紫樨引進了二樓上房。
休息了一天。待到橙色的餘輝暈染半邊天際,雪紫樨這才起身梳洗,出門繼續往北而行。
約摸一個時辰后,停在了一座高門大院前。
抬頭,門上金邊黑匾上寫著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宰相府。
宰相府門前的門童只覺眼前一花,門前的空地上憑空出場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袍,三千青絲散於腦後,精緻的小臉白得過了頭,不帶一絲血色。若不是她絕世獨立般站在晴好的陽日下,眾人會以為看見了鬼。
門童只覺身上一陣雞皮暴起,不由上前幾位,指著雪紫樨就喊:「光天化日的,想嚇死人啊!走走走,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可以撒野的嗎?趕緊滾!」
雪紫樨冷眉一掃,大黑廣袖微動,那已然走下台階的門童就被一陣勁風刮飛到了牆上。砰!落地。吐了幾個血泡后,氣絕而死。
「啊!」
「啊,死人了,死人了。」
「快走,死人了!」
不知何時已圍了一片的群眾皆驚,紛紛相告而走。
另一個瘦小門童忙的縮進了門邊,哆嗦著問:「你是什麼?想幹什麼?」
雪紫樨抬眼。就見一個著灰色的小斯飛快跑進了屋內,看樣子,定是去通知人了。
雪紫樨不語。她不想和這幫人廢話。那人自會出來一看究竟的。
「……」瘦小門童看了一眼死在牆角的同伴,一時拿不準雪紫樨什麼來頭,只覺得這個女子邪乎的很,自己又沒有本事,又不敢擅自跑開。宰相府的規矩甚是嚴厲,門童即是死也只能死在門前,有什麼消息,自然值班的小斯去通稟。好在,宰相府報酬很是豐厚,因此縱然會負出性命,亦有人不敢破規矩。
很快,便有一修長的身影快步而來,身後還跟著幾名侍從與那名灰衣小斯。
那領頭之人漸近。雪紫樨只淡淡一掃,便認出了那人。多年不見,那人依舊風采出眾。三年的為官生涯,給他溫潤謙和的氣質中平添了一抹威嚴與貴氣。
嚴諾乍然聽得管家來稟,說府前有人鬧事,狐疑之下,叫來那通知消息的小斯親自尋問
如今他已官居高位,加上出身天山,無論朝堂還是江湖中人,無不給他三分顏面。來府前鬧事,還是頭一回遇見?心下又疑又驚,當即便親自前來一看究竟。
遠遠的,嚴諾就看到門前立著一纖細的黑影。乍看之下,只覺那身影甚是熟悉。待越走越近,瞧見那人容顏,不由臉色大變。那……那……那是,紫樨?
「紫樨?」嚴諾又驚又喜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上前。眼中竟然含著幾滴濕潤。
雪紫樨淺淺一笑,恍若當年。
嚴諾大喜,當即飛奔上前,一把將女子擁入懷中。真的是紫樨!真的是她!她沒死!沒死!她活過來了!活過來了……竟已帶著泣音,「你活過來,活過來了!」
「是,我活過來了。我來找你報、仇。」
報仇?!
這兩個字一如晴天霹靂,又快又狠的將嚴諾的瞬間心劈成數半。
嚴諾身子一疆,慢慢的鬆開了懷中人。細看,女子杏仁眼晶亮,卻又帶著一抹深冷的厲色。唇形清婉,卻又蒼白如鬼。如畫的小臉美麗仍然,卻冷過冰霜。這……這好像是他的紫樨。
「怎麼,不認識了?」
寒過冬水的聲音自心中流過,嚴諾激凌凌的打了個冷顫。好冷!
「你,你是紫樨?」嚴諾不確定的問。
雪紫樨冷漠一笑,毫無預兆的一掌狠狠拍向嚴諾心頭。
嚴諾不防,踉蹌後退數步,一頭扎倒在地。
雪紫樨眸光愈冷,一步一步上前,走至嚴諾身旁,居高臨下的俯望著他不敢置信的臉,冷聲道:「呵!看你現在這副表情,是不敢相信你面前的人是雪紫樨?還是不敢相信雪紫樨會對你出手?」
嚴諾悶哼一聲,有絲絲的鮮紅從嘴角溢了出來。「你,真是紫樨?」
雪紫樨攏在廣袖中的右手一抬,輕輕背至腰后,「嚴諾,三年了,你還未醒嗎?當年的雪紫樨,早已經被人奪去心臟,死在落日崖下。如今——,」聲音略一停頓,「歸來的不是雪紫樨,是地獄的魔鬼,要來向那些害死她,害死她家人之人索命。」
嚴諾身軀猛的一震。傷心不已,「紫樨,你在怪我?我說過,會有辦法救你,你當時為何不信,為何不信?」
「我為何要信?你何時值得我信。」雪紫樨冷冷吐出一句,聲音平緩,彷彿曾經受傷之人不是她一般。
「你恨我對嗎?」嚴諾緩緩起身,目光緊緊鎖住面前之人。
雪紫樨一笑,仿若春天裡開的最美的花兒。
嚴諾心頭一緊,眼光發起痴來。這樣俏艷的紫樨,才是他心目中的人兒。可是,雪紫樨下一句話,直接將他丟進了十八層地獄,通心透骨的痛。
「不!我不恨你!我只想,將、你、千、刀、萬、剮。」
雪紫樨似看垃圾一般,斜了嚴諾一眼。「且等吧!我會再來的。」說完即走。不料,負在腰后的素手被人緊緊抓進了懷中。碰到那人火熱胸懷的一剎那,雪紫樨五指迅速成拳,當即重重鎚在那人胸口。
噗!
一口鮮血噴出。紅梅霎時點染了嚴諾身上的青袍。
嚴諾皺緊了雙眉。眼中有痛,有悔,有哀傷急急的流過。卻仍然不怕死的再去抓雪紫樨的手。
雪紫樨只輕輕一側身,就避開了那隻修長的大手。嘴角冷笑連連。「怎麼?宰相大人如此捨不得我走嗎?」
嚴諾苦笑,依然重重的點了點頭。對,他不想讓她走。好不容易再見到她,再看到她站在他面前,他不想讓她走。他要抓住她。抓住了,便再也不放開,死也不放。
圍觀幾人,紛紛目瞪口呆。面前這一再求全的男子,滿臉悔恨之色,任憑女子打罵不作還手。這……這還是他們溫潤貴氣的宰相大人嗎?這還是迷倒萬千少女的年輕佳公子嗎?
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了,便是在宰相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管家大人。
管家一把衝上去,扶住了嚴諾幾欲倒下的身軀,指著雪紫樨就罵:「你是哪來的瘋婦,竟敢對當朝的宰相大人動手,不想活了是不是?來人啊,將她抓起來。」
聽到管家的話,那幾名侍從紛紛看向嚴諾。
嚴諾看著雪紫樨,左手慢慢抬起。
侍從們「嘩啦」一聲,亮出兵器,只等宰相大人手落,就揮刀而上。
砰!
只見,一隻大手狠狠拍向了管家天靈蓋。
那管家尚來不及痛呼,一口鮮破嘴而出,身子一軟,倒地不醒。
侍從們驚恐。宰相竟然殺死了忠心耿耿的管家?不約而同抬頭看向那黑袍女子。是因為管家剛剛罵了那女子嗎?幾人互望一眼,慌忙將手中刀收進刀鞘。生怕惹了女子不快。
雪紫樨玩味的看著嚴諾這一動作,收回冷冰冰的目光,豪不留戀的轉身走了。
「紫樨——」
「宰相大人當真如此舍不下我,明日宮中群花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