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大寧
「二奶奶,大奶奶給二姑娘添了一套十二件的白玉頭面,私下給了二百兩壓箱銀子,昨兒已經送過去了。」春燕去泊志院向冬蓮問了事,回來稟道。
韓艷沚的婚事往後拖了拖,也到了最後核定嫁妝單子的時候了,家裡人要添妝的,該送出手了。
一套頭面是徐氏正經給韓艷沚的添妝,要登記到嫁妝單子里,成親那天敲鑼打鼓的抬到夫家去,是給出嫁的姑奶奶撐臉面。私下的二百兩銀子,是作為兄嫂對妹妹的心意了,不算在嫁妝單子里,是韓艷沚除嫁妝之外,傍身的私房錢。
思伽讓春燕開了家裡的銀錢櫃,取了二十個十兩重的銀元寶,裝在一個黑漆匣子里,請於嬤嬤進來吩咐道:「大嫂給了二妹妹二百兩壓箱,我不好越過大嫂的次序,也給二妹妹壓二百兩,嬤嬤走一趟,代我送給二妹妹。」
韓家只有鄭氏和信國公知道韓昭旭是怎麼來的,或許一二者如沈家當家那樣清明的,能窺探一些,但是誰也不會出來表白表白,所以,韓昭旭在韓家的身份就是信國公的次子,韓家的庶子。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思伽以前沒想過和長房爭鋒,現在也不會有想法,一切守著規矩和本分。韓家的公爵,是幾代人拿命換來的,合該是韓昭曦的,至於韓昭旭,他將來的成就走到哪裡算哪裡。
於嬤嬤捧了匣子去了,思伽開始挑添妝之禮,徐氏既然送了一套白玉的頭面,思伽就退一步,送一套赤金的,於是,挑練起來,就把所有的赤金首飾都翻了出來,選了一套赤金嵌翠寶的,拿出去讓工匠們炸一炸,鮮亮些再送出去,順便把一些樣子過時,金色暗沉,形狀有損的金飾熔了當錢用,以後再挑好的金子打造時興的首飾。
選完了,沒有淘汰掉的首飾,一件件的細心保養一遍,收回盒子里,半天的時間就過了,正打算擺飯呢,韓家收到一張訃告,消息傳到蒼擎院來。
定襄伯府的世子石頹當死了。定襄伯府石家,雖然府里二老爺還是浙江的都指揮使,在太子死後,權勢大不如前,能不能做滿一任還兩說呢,石頹當本人,慈慶宮都封了,侍衛的差事也沒了,身上背著的千戶的品級也辭了,能引起蒼擎院的注意,是因為石頹當是被景王府的趙厚昕打死的。打架的原因還是風流韻事,趙厚昕和石頹當爭一個男戲子,失手就把石頹當打死了。
石頹當,思伽在聚寶坊見過一次,只一眼就不喜歡,因為他看韓昭旭的眼神太過陰翳,石家和韓家,邱家,沈家也是面和心不合,暗中過招好幾回了。石頹當本人,也算勇武之人,一對一單挑的話,趙厚昕在石頹當面前就是一隻弱雞,那必定是借了打手群毆了,還爭男戲子,思伽因為秀兒之故,是知道趙厚昕只愛慕一個男人的,其他的人,他都是純欣賞的。
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要趙厚昕明目張胆的至石頹當於死地,而讓自己陷入囹圄?
戌時的棒聲響過,韓昭旭才回來,晚膳也沒用,就著小菜吃了兩碗滷肉面才飽。
「我明天想去景王府看看姜姐姐,你看行嗎?」思伽看著韓昭旭吃好了才道。
韓昭旭漱了口,拿帕子擦著手:「緩幾天過去,景王妃,世子妃都倒下了,姜氏忙不過來,懷玉下面好幾個庶出的兄弟鬧得厲害,現在王府里亂得很。」
石頹當是伯府的世子,不是隨隨便便被人弄死了,告狀無門的馮淵之流,景王府的承孫打死了他,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官司必然打到御前,大理寺,燕京府尹,刑部,宗人府,還有好幾個御史,都開始上奏章了,彈劾趙厚昕殺人的,彈劾景王府教子不善,還有要求罷免景王世子宗人令之位的。
思伽點頭,又小心問道:「他……應該不會賠命吧?」殺人償命,只有地位平等的雙方相互毆殺才會償命,趙厚昕的命,怎麼的也比石頹當的高貴。
「不會,皇上覺得石家引誘壞了先太子,早就想滅了石家了。懷玉殺了石頹當算是給皇上出氣了。」
此事關乎先太子之死的秘辛,思伽不想知道其中醜陋的真相,也不問了。
韓昭旭自嘆道:「懷玉自己把失德送到皇上手裡,皇上也不會放過他。景王的王爵,落不到懷玉手上了。」
思伽心裡還牽挂著另一件事,秀兒一家官奴,是趙厚昕名下的財產,趙厚昕要是失去了景王府承孫的地位,他名下的東西就要收回去,重新分配。要是姜氏還能立在景王府還好,要是姜氏連著也被毀了,秀兒一家得要回來。
隔了三日,事情有了聖裁。趙厚昕身上鎮國將軍的爵位沒了,本人還開除宗籍,削為平民,不再為宗室子弟。其妻姜氏和他們的兒子依然保留了地位,也就是說,趙厚昕一個人被逐出皇族了。景王世子自請辭了宗人令,皇上卻是沒準。景王府就折進了一個趙厚昕,皇上對景王府,也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蕪湖會館的格致齋,幾個沒有和趙厚昕生分的朋友湊了一桌,給從牢里放出來的趙厚昕去晦氣。趙厚昕在席間依然是嘻嘻哈哈的,沒有頹廢之色,吃好喝好,盡散之時,留下韓昭旭說話。
趙厚昕把一個楠木盒子還給韓昭旭,韓昭旭打開盒子,把裡面的匕首拿出來,當初韓昭旭給趙厚昕的時候,匕首是封著蠟的,現在蠟溶了,凜冽的匕首泛著寒光。
趙厚昕聳聳肩道:「就我們乾的那麼一點點事,我失去一個王位,石頹當失去一條命,你失去一個兒子,也算公平,對得起大哥了。」
「你有什麼打算,儘管說話。」韓昭旭垂頭,把匕首套回犀牛皮袋子里。
趙厚昕懶散的靠著椅背道:「我二十年圈在京城裡,哪裡都去不得,一動就有人知道。現在被削了爵位,可是自由了,我得先出去走走,逛三年五載的再說。」
韓昭旭笑道:「一得一失,當趙家的子孫,多沒意思的。」
趙厚昕跟著笑起來:「你原來是這麼想的?也是,我要不是沒意思,也不會對……」趙厚昕向皇宮的方向抬了一個下巴,「有興趣!」
「現在痛快了吧?」
「痛快!」趙厚昕拍著扶手,輕狂的道:「我不是你,靠的那麼近總是會被誘惑的,那種誘惑就像腐骨之毒一樣,煎熬呀。要麼一步登天,要麼跌入低谷,君強臣弱,君弱臣強,還是現在痛快,我又不是輸不起。」說完瞄了一下窗口。
趙厚昕從開頭到現在,過一會兒,眼睛就向窗口瞄。
韓昭旭知道趙厚昕期待什麼,直接道:「他不會來給你送行的。」
趙厚昕表情僵直,揉了一把臉道:「哎,我就是個笑話,要是我早點看透,早點痛快的把自己折騰的乾乾淨淨的,應該能和希文一輩子在一起吧。」
韓昭旭擺手道:「你以前奈何不了他,現在更奈何不了了,我不會來拉偏架了,你們的事情,於我無干。」
趙厚昕不甘的瞪了韓昭旭一眼,嘆息道:「算了,不用你幫忙,我就不相信,我還活不過一個老頭兒,看誰活得更久一點。家裡面,父母是有準備的,我是無愧的,唯有姜氏,跟了我一場,還給我生了個兒子,我卻是什麼也給不了她,她遇上我,算她倒霉了,我自己拿自己都沒有辦法的,我走之後,你能幫我顧念的,就顧念些,他們母子,就和浩然以期似的了。也請小嫂子多去陪陪她,開導她,讓她別老想著我。我明天就走了,不再辭了,你們別送。」
韓昭旭一一應著,第二日趙厚昕孤單的僅帶了一個伺候的隨從離開了燕京。
沈家沈惟俊的婚事,當初相親的對象是周王府周王之孫女,趙甯趙二姑娘,前後周王府考校了沈惟俊及沈家一年才答應了婚事,之後,沈葳官職調動沒定,沈惟俊和趙甯的婚期也定不下來,又拖了好幾個月,直到沈葳進京,確定了位置,才向周王府請期。同時,皇上宣周王進京。
皇上宣周王進京,是商議軍國大事。
遼國連著三年災害不斷,再加上民族矛盾的激化,國內牧民起義割據不斷,最終導致王帳崩潰,遼國割裂,幾個月前,有一支複姓拓跋氏的党項族分裂出來,在遼國破敗的國土上,建立了一個新的政權,國號『大寧』
大寧和大遼划和林分治,大寧的疆域,西至阿爾泰山,北到額爾古納河,東到和林鄂爾渾河上游,南嘛,就抵到了大梁的邊界。甘州,蘭州,銀州,雄州,警州,一片都和大寧接壤。
遼國雖然還存在,卻已經日薄西山,對大梁的邊界構不成威脅,而大寧像一顆冉冉生起的旭日,充滿活力,充滿鬥志。大寧的拓跋王族,一立國,就廢藩禮,行漢化,給自己取了一個漢姓,錢。漢族大姓,趙錢孫李,拓跋王族取漢姓有何意圖?一個人習武修文是為了功名利祿,一個國家廢藩行漢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臣服大梁,還是征服大梁?
江山多嬌,如絕代佳人,每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都相信自己能征服佳人。
周王進京,是謀求朝廷對西北邊界的重視。大梁在北界的防禦重點,應該從遼東,宣府一帶向甘州至警州一線轉移,震懾住大寧還在萌芽中的野心,消敵於無形,要是震不住的話,也要有禦敵於外,不傷大梁寸土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