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隔海相望
隨著少年的呼喊，隊伍立刻停滯下來，雙手被綁著的壯丁，全都回過頭來，朝著家鄉的方向，哭喊起來。
少年在第一時間，就重重挨了一槍托，被打的連連乾嘔起來。
其餘的老兵也有樣學樣，對著一幫壯丁拳打腳踢起來：「他媽的快上船，嚎喪呢？老子離家都他媽好幾年了，你們還想回家，回個屁！」
人性有些時候就是這麼的複雜。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明明內心也十分痛苦，可一旦遇到作惡的機會，就會對其他的弱者施加同樣的痛苦，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沒那麼痛苦一般。
一眾壯丁在老兵的拳打腳踢之下，被趕上了輪船，隨著輪船的啟動，海岸離他們越來越遠，夕陽在此刻也剛好落下，無盡的黑暗籠罩了大地。
故鄉在殘陽中褪去了血色，變成了一片黑暗籠罩的小點，再也望不到模樣。
一眾壯丁在夜色中來到了對岸的島上，接著就像被趕牲口一樣趕下了船，沒有人管他們，沒有人安排吃的，更沒有安排住的地方。
他們像是牲口一樣，被趕進了一片區域之內，外面有拿著槍的士兵站崗，看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他們根本不敢亂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槍斃了。
一夜過去，早上醒來，整個營地都髒亂不堪。
昨夜過來，有人暈船嘔吐，有人水土不服，在腹瀉，營地里一股子糞便和嘔吐物混合在一起的怪味，更不要提還有鹹魚的味道，腳臭味和各種異味兒混在一起。
一開始，眾人因為悲傷和迷茫，並沒有什麼情緒，可是隨著飢餓感的增強，眾人心中的憤怒開始越來越重，到了中午的時候，終於按捺不住鬧騰起來。
迎接他們的，是果黨士兵的拳打腳踢，是迎面噴射而來的水槍。
好在也許是最初逃到這邊的慌亂過去，果黨內部開始維持秩序，又或者是上面的長官良心發現，給他們送來了食物，眾人爭搶著把食物分食一空。
接著，他們這些壯丁就再也沒有人管了，被放出了營地，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後來，他才聽說，是光頭逃到島上之前，為了反攻做準備，下令把十歲到四十歲的男人都抓了壯丁，想要訓練之後，就打回去。
可到了島上之後，光頭見識到了志願軍在朝鮮半島上暴揍十幾國聯軍，再也沒有了心氣，也就息了打回去的心思。
對光頭來說，只是改變了主意，可對他們這些壯丁來說，卻是整個人生都被徹底改變了。
他們被困在這個孤島上，再也沒有辦法回到故鄉。
少年睡過大街，給人打過零工，在飢餓無助的時候，也曾經偷過吃的，可是不管做什麼，他都一直帶著那幾包中藥，他還一直惦記著海對面的老娘，他惦記著把這些葯送給老娘，讓老娘的病好起來。
經過好幾年的流浪后，島上的日子開始好起來，聽人說好像是老美對島上進行了支援，島上又開始徵兵，當兵可以吃飽飯。
已經長大了的少年，決定報名參軍。
他對當兵沒有興趣，更不想替光頭賣命，不過他聽人說過，當兵是有機會到金門島輪值的，金門島離大陸很近很近，水性好也許能直接游過去。
他報名參了軍，將中藥包藏在了自己的箱子最底下，嚴格的接受著訓練，努力的良好表現著，將內心最深處的渴望隱藏了起來。
只是，前往金門島輪值的機會並不多，畢竟那只是一個很小的小島，又離大陸實在是太近了，前往輪值的部隊也是精挑細選，接受嚴格的審查才可以。
幾年後，他終於等到了機會，他所在的部隊接到命令，前往金門島輪值。
他把藏在箱子里的幾包中藥放進了行李之中，坐著運輸艦，前往了金門島。
這裡每天都有炮擊的聲音隆隆作響，可老兵們卻告訴他，不用擔心，那些炮擊就是走走過場，只要不靠近炮彈射擊的範圍，就當是聽放炮了。
他是一個小兵，不懂國家大事，不懂這樣的炮擊有什麼意義，他只知道，這裡離大陸很近很近，夜裡他可以游過那道並不算寬的海峽，到對岸去，回去見到自己的老娘。
夜色降臨，他帶著用罐頭盒封好的那幾包中藥，在海邊的草叢裡拖出他提前準備好的充氣輪胎，抱著輪胎跳進了海水之中。
茫茫夜色中，他努力的朝著對岸游去，對岸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火光。
他遊了整整一夜，期間海浪被風卷著，打在他的頭上，讓他有些迷失方向。
天漸漸亮了，他也終於看到了海岸，奮力的朝著岸邊游去。
他拿著充氣輪胎，奮力的爬上岸，精疲力盡的倒在岸上，看著天空痛哭流涕。
可是還沒等他宣洩完心中的情感，就有巡邏的果黨士兵走了過來，看到了他渾身濕漉漉的樣子，也看到了他懷裡抱著的中藥包，還有旁邊放著的充氣輪胎。
他被抓了起來，以叛逃罪進行審判，很快被軍事法庭判決為死刑，執行槍決。
在法庭上，他才知道，他遊了整整一夜，卻早已迷失方向，被海流帶著，一直都在海水中兜圈子，並沒有靠近對岸。
到了早上，他被海流帶回了金門島，誤以為到了對岸，卻落在了巡邏隊的手裡。
在被判決死刑之前，他將一直珍藏的中藥包交給了一個做了法官的老兵，對方也是被拉了壯丁來台灣的。
他託付對方，如果有機會，就把那幾包中藥送回故鄉，送到老娘手裡，告訴他老娘，他當初一去不回，不是貪玩，更不是不孝，是被抓了壯丁，再也無法回來。
在執行槍決時，他向行刑的士兵問了大陸的方向，朝著大陸的方向高聲喊著老娘，連連磕頭，最後滿臉淚水的被執行了槍決。
刑場之外，被他託付了中藥包的老兵法官，看著他被執行槍決，默默的流著淚。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那幾包中藥存放了太久，早已成了粉末，早已沒有了效用。
後來老兵法官通過渠道，終於找到了他的家鄉，卻得知，他老娘在他被抓走之後，沒過多久，就因為重病不治，離開了人世。
抓藥少年朝思暮想的家，早在很多年前，已經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