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見萬離(下)
她的心是清澈明亮,腦中是爹娘相濡以沫的場景,手下的音也越的引人入勝,彷彿已將傳與眾人耳中。***
曲聲在整片銀梨樹林中回蕩,帶著輕快的韻律,訴說著平淡而堅守的愛,婉轉動聽,悅耳歡心。
楊顏微閉著眼,嘴角自然上翹,眼角滑出淚來。
她慢慢的回想起當初與景庄相識、相知的場景。
尤記得少年風流翩翩,竹扇徐徐搖著,款款而來,忽而慵懶一笑,忽而專註一眼。顧盼間含著不可覺察的溫柔,遠遠朝她會心一笑。兩心即相印,無中相守。
抹去眼角的淚,楊顏微微睜開眼,似乎看見對面銀梨樹林中有一墨綠青影一閃而過,她的心猛地一跳。
「景庄……」楊顏輕聲呢喃著,呼吸因為激動有些不穩。她迅速站起身就要衝過去,身旁的清寧很是疑惑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楊顏再看時,那銀梨樹銀得尊貴,哪裡有什麼墨綠身影,只好喃喃著景庄的名字,若有所思的坐回椅子上。
溫齡手指十分靈敏的抹挑著弦,垂著的眼眸中含著愉悅,臉上也掛著微笑。似是有知覺一般,她忽然抬起頭去看主位上的人。
卻見萬離並沒有完全沉浸在樂曲中,而是正斂著眼深深望著她,右手輕輕的摩挲著腰間的鈴鐺。那絕色的眉目都含著笑,如同湖面波光粼粼的光點。
溫齡心頭一跳,臉上一窘。稍稍不留神,手下就要走了一個音去,急忙一接,銜接的還算巧妙,並無漏點。
有些怪罪的再看那人,卻見他好像知道原委般,正咧開嘴在輕輕的啞笑。溫齡心裡輕聲哼了一句,怒瞪了他一眼,終於完美收上了曲子。
萬離收斂了笑,心好極。
一曲而終,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著萬離開口,也似乎都在期待著什麼八卦。
楊顏已經從剛剛的幻覺中回過神來,對著溫齡揚起了讚賞的笑臉。溫齡收到楊顏的讚賞,撇著嘴偷偷對她回以一笑。
萬離面上看不出喜厭,優雅的端起一杯茶,掀開杯蓋輕抿了一會兒。溫齡卻是明鏡一般,知道他肯定又在預謀什麼。
「萬離平生所見二則仙樂,一則是先師的《流仙曲》,二則是楊樓主的《雪盡生花》,沒想到今天在這裡卻要添上這第三則了……」萬離站起身來,「這曲名為什麼?」
「《屬意歡》」溫齡望著他深沉的眸子,「是來怡母親所作之曲。」
萬離緩緩走下主位,勾著唇角:「只有曲么……」他款款向她走來,「那麼,溫……來怡姑娘,萬離請求為此曲填詞,請姑娘一定莫要嫌棄在下。」
請姑娘一定莫要嫌棄在下……溫齡聽著話心跳不斷加速,卻又不願被別人瞧出端倪,於是面色不變福了福身體,道:「怎敢嫌棄,來怡謝過公子厚愛。」
在場的人如遭雷劈,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全京池萬離填過詞的曲子不過十餘,每一都在南國廣為流傳。請他填詞如登天之難,上門者將門檻都踏破了……如今他請求為一名女子填詞,還擔憂她嫌棄?!
你信嗎?你信嗎?反正我不信!在場眾人以眼神相互交流著,偶爾與身邊人低聲細語。
楊顏心裡也是十分驚訝,朝著溫齡挑了挑眉。這下好了,都不用她引薦了……
「這可是你說的……」萬離慢慢走到她跟前,本來燦爛的笑臉卻突然一滯。觀察到他的神變化,溫齡很是不解。
末了,卻聽得他一句極輕的話:「你的鈴鐺呢?」
溫齡似有所悟,緊張的看了看兩側的人,又抬眼對他說:「在我懷裡。」
這回萬離似是高興了,撫了撫她臂彎里的琵琶問道:「喜不喜歡?」
溫齡點點頭。
「喜歡便送你可好?反正除了你,他人也沒有資格擁有。」萬離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寵溺,專註的盯著溫齡。
眾人再次如遭雷劈,這回連楊顏都震驚了,管潼更誇張,幾乎要跳上桌子與萬離理論起來。他與萬離這般相熟都沒有見過這一寶貝,現在就為了一個陌生女子的一曲,萬離就要送給她了?
真是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管潼心痛的在心底大喊著。
看著他的眼中不明的寵溺,這一次溫齡倒是沒有那麼窘迫了,相反,她的心裡非常冷靜思維十分清楚。
他這話究竟是哪層意思,除了我他人沒有資格擁有?說的是她的琴藝,還是她的……溫齡雙眼漸漸睜大,眼中有幾許慌亂與不解。
莫不是他已經知曉我的底細了?溫齡仰起頭,清麗的臉倒映在他的眼底。
她看見他的眼裡有著睿智的光,就好像已經將她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就好像能夠看透她一樣。
「無功不受祿,公子這番大禮來怡不敢收,公子也莫要再為難來怡了。」溫齡忽然後退兩步,不再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這人已經幾次將她置於風口浪尖上了。無論是他說她奏的曲是仙樂,還是說要為她填詞,抑或是要送她琵琶,都指向一個目的——要讓她為五大樓主熟知,要將她曝於人前。
萬離明白她話中「為難」的意思,心裡暗暗笑自己玩過頭了。於是抱起雙臂道:「好吧,那便算了。」
溫齡將琵琶放回兩名淺藍紗衣女子的手中,快步回到楊顏身邊。
從這時一直到禮會結束,她都沒有再正眼看他一眼。
楊顏與溫齡並肩走在離開離園的石子路上,現她的面色一直不太好。本想開口詢問,卻又沉默了。
剛剛出到門口,眾人相互說了一些客套話便紛紛離開。管潼似是探究的看了溫齡幾眼,卻並不見她因為萬離的偏護有半點傲氣,此刻她反倒是眉頭緊鎖,不知想到了什麼麻煩事。
一旁的清寧看他一直盯著溫齡,低垂著頭,心裡泛起一陣陣的心酸。
管潼走後,楊顏便催促溫齡上馬車。
溫齡回過神來,想起了今日的正事,於是對楊顏說:「忘記與你說了,我與宿雨今天下午要去見一名商家,機會難得,不可耽誤。宿雨就在不遠處的茶棚里等我,你莫要擔心。「
她抬起頭望了望天,繼續說道:」這天恐怕就要下雨了,你身子不好,先行回去吧。」
楊顏點點頭,不做那小女人拖沓模樣,只囑咐溫齡幾句就上了馬車。
溫齡深吸一口氣,朝前面巷子走了不遠,便看見了坐在茶棚里的宿雨。
「姐姐,你總算來了……沒看見你我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宿雨站起身拉住溫齡的手,「這是難得願意與陶園往來的商戶,我們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溫齡微笑著點點頭:「放心吧,一定能成的。」
陶園如今落戶在萬和山腳下,離城中約有好幾里路,許多藥材與日常所需都難以得到滿足。
若說購買日常所需還可以叫幫工們跑腿,可是藥材便不行,挑選藥材的人必須是知曉如何分辨藥材優劣的醫士才行。
可是人手本就不夠,哪裡還能抽出醫士常常前來購買。於是溫齡與當家的三人討論了一番,決定尋找願意合作的商家,定期將藥材和日常用具送到萬和山下,以供眾人方便。
然而,陶園正處於受排擠的風口上,又有哪一家願意與之合作?哪怕是舊日往來頻繁的老商戶,也是僻之唯恐不及。
好在,幾人忙了好幾天,總算是找到了這麼一個商戶,聽說信譽很好,所出的價格也很合適。如此機遇實在難得,所以溫齡和宿雨緊張也是人之常。
兩人走了不遠,便來到一座酒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