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籌碼
「昨日才從地里挖出來的,整個盛京都沒有比我們家更新鮮的了!」
迎香見來了客人,立馬起身,殷切地給來人剝殼,「小姐您嘗嘗,保准不吃虧。」
細白纖長的手指接過肥肥胖胖的花生,入口嘗了嘗,「嗯,不錯,怎麼賣的?」
「十文一兩,您放心,都是仔細挑選過的。」
金嬌嬌瞪大眼睛,「這麼貴,便宜些吧,五文,我全買了。」
迎香一臉苦相,回頭看了關月一眼,又對面前人說道,「小姐,真不行,您價壓得太低了,我們來回車費都不夠。」
「可是你這……」金嬌嬌手在背簍里翻來翻去,愣是沒找到一個乾癟或者破口的,「怎麼都是好的。」
嘀咕之際,正想稍微提提價,就聽一道脆朗的聲音自斜後方的茶樓里傳出來,須臾便至跟前。
「金嬌嬌,你又在欺負人!」
來人身穿橙色長裙,顏色奪目如日落時的漫天雲霞,腰上掛著軟鞭,目光不善。
關子瑤看了眼關月,又迅速收回視線,昂首道,「你爹管著戶部,怎會沒錢?還計較這點銀子。」
「那怎麼了,我爹管錢,我更要學著勤加持家。」金嬌嬌雙手叉腰,用下巴看著關子瑤,一字一頓,「我、沒、錯!」
關子瑤亦不鬆口,「穀賤傷農,懂不懂啊!給我原價買了,不準還價!」
「我偏不,你能如何!」
啪——
關子瑤一鞭子摔在地上,中氣十足,「那我就揍你。」
「你有病吧,」金嬌嬌退了兩步,躲在丫鬟身後,「會甩兩下破鞭子了不起?等我學會用刀,就先把你這破鞭子砍成兩節。」
關子瑤上前一步,指著她,「你再說一句!」
「你以為自己是誰,讓我說我就得說!」金嬌嬌嘴上不饒人,動作卻乖覺得很。
一邊往後退,一邊扔了塊碎銀給迎香,「那個什麼,這錢銀綽綽有餘,背簍本小姐一起買了。」
金嬌嬌指揮丫鬟拿起背簍,自己跑得飛快,待距離遠了,還不忘回頭瞪關子瑤一眼,「潑辣貨,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要你管,摳門精!」
關子瑤凶完,扭頭,飛快地覷了眼關月,又清了清嗓子,眉頭皺起,「那個,咳咳,被人壓價怎麼都不知道還嘴?還得我出馬。」
關月目光上下移動,打量了她一眼,剛要說話,就被打斷了。
「不用謝,我走了。」
關子瑤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關月品著她眼神中的絲絲愧疚和心虛,莫名道,「她是誰?」
迎香回神,留意到關月疑惑的眼神,語氣複雜,「小姐,你連大小姐都不記得了?」
關月恍然,原來她就是關家大小姐關子瑤。
性子倒是坦率地別具一格,就是不知這愧疚從何而來。
「只是沒想道她會幫我,以為自己看錯了。」
迎香也有些迷糊,搖頭說道,「奴婢也覺得奇怪,興許是大小姐今日心情好?」
關月再度抬頭望,人已經不見了。
身前空空的,花生和背簍都被金嬌嬌買走了,這會子兩人只能空手朝前走。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盛京早已無人談論鎮國公府的事,街頭巷尾再聽不見質疑和譏諷的言語,彷彿塵埃落定。
只是關月怎麼也忘不了,她剛醒來重新站在這條從西往東延伸的長街上時,那些富家子弟不屑的眼神和語氣。
鎮國公府的覆滅只是他們的談資,忘了如今綾羅千疊的日子有她爹娘奮勇殺敵的功勞。
那些企圖反駁,為鎮國公府伸冤的聲音被壓下,聽不到一點迴響。
……
日頭攀高,主僕倆便不再逗留。
關月讓迎香去租了輛拉菜的車送她們出城,路上,才仔細問起關家的事來。
家主關庭在兵部任侍郎一職,為人清正,看不出偏向。他娶了兩房,一位是髮妻景虹,也就是關子瑤的母親,一位是關月的生母青姨娘。
作為庶出,關月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桃花村,明明離得不遠,但逢年過節卻從不回京,也無人前來探望。
不過每月銀錢倒也沒少給,該置辦的衣裳也都有,雖算不上華麗,卻也絕非便宜貨。
否則就憑主僕倆的勞作力,只怕早就餓死在茅草屋裡了。
迎香說道,「說句實在話,奴婢覺著夫人還挺大方的,雖然不喜歡咱們,不歡迎咱們回去,但至少沒有剋扣錢銀。比起盛京后宅中很多主母已經算良善了。」
關月斂眸,沒說話。
迎香以為她是傷心,「小姐可是在怪青姨娘也不來探望?」
「總歸是親生母親。」關月似是而非地說了這麼一句,倒讓迎香打開了話匣子。
「青姨娘身子一直不好,成日里用藥養著,精力欠佳,連院門都不怎麼出,想必確實沒辦法前來探望。況且奴婢聽伺候景夫人的嬤嬤說,若青姨娘有心爭鋒,只怕咱們這兒會過得更難。」
「桃花村雖然沒有盛京繁華,但勝在自由,沒那麼多約束。奴婢聽聞很多閨中小姐早早就被婚事綁定了,掙脫不得,終日鬱郁,至少小姐你不會。」
關月聽完一笑,「這般處境,你倒挺會安慰自己。」
不過迎香說得也沒錯。
官家女子的婚事向來都是作為籌碼為別人添彩的,聚散不由己。
只是她雖身在鄉野,卻和盛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婚姻之事,真的能自由自在、不受約束嗎?
菜車穿過玉米地,抵達桃花村。
小院葡萄架下的藤椅已經被某位大爺佔了,其上唯二的兩串青葡萄也被摘了下來。
聽到腳步聲,陸淮舟回頭,眉目清朗,頗為自在,彷彿是在自己家,「回來了?」
關月微頓,示意迎香去做飯,而後抬腿走了過去,「還以為陸大人會不習慣鄉野枯燥的日子。」
「這裡山清水秀,景色極好,怎會不習慣?」他將碗遞過去,裡面是指甲大小的青葡萄,「就是這葡萄酸了些,嘗嘗?」
關月垂眸看了眼,神色遲疑,沒說話。
陸淮舟眉尾一揚,「放心,鹽水泡過,已經不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