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患難

妞妞看到葉一柏，頓時笑逐顏開，「葉大夫！」

在妞妞心中，葉大夫的地位非常特殊，上次租界的醫院事件以及這次人販子的事情，這位葉大夫可是兩次救了她的命。

「妞妞，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你跟著我們一起走。」葉一柏說著，同時看向裴老栓。

民國時期的火車票可不是那麼容易買的，尤其是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這東西往往是供不應求，至少要提前幾周甚至幾個月才能預訂到一張。但對於某些有特權的人來說，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裴隊長立刻點頭應允，如今的裴老栓，只要是葉一柏提的要求不太過分，他都會盡量滿足。

「太好了！」妞妞歡呼雀躍起來，一邊揮手一邊蹦蹦跳跳地往二樓跑去。

裴老栓上前兩步，推開了剛才孩子們守候的病房門，只見一個小小的身軀靜靜地躺在床上，隨著門被推開，一雙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他的眼裡沒有什麼複雜的情緒，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你。

「陽娃兒，叔來看你了。」裴老伯嗓音柔和，臉龐上洋溢著鄉間長輩特有的溫暖笑意。

葉大柏看著身旁的裴老伯，不禁感到一絲驚訝，平日里那位嚴肅的裴大隊此刻卻展現出如此親切的模樣，讓人覺得更像是村裡的一位熟人。

謝陽並未回應，只是默默地將視線從裴老伯身上挪開，轉向了葉大柏。

「這位是葉大夫……」裴老伯剛要介紹，卻被葉大柏打斷：「我是葉大柏，是您裴大叔的朋友，特地來看望陽娃兒的。」

裴老伯聽見葉大柏這般介紹，便將「朋友」二字在唇齒間細細咀嚼一番，嘴角不由得輕輕上揚，聽著格外入耳。

謝陽聞此，又默默地收回看向葉大柏的目光，轉而無目的地盯著屋頂，眼中一片空洞無神。

身為村衛生所的葉大柏，也曾接觸過幾位患有心理問題的孩童病患，他們對於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有著極深的抗拒感。

在村衛生所，遇到這類病人往往是由心理諮詢師先行疏導，再由他這樣的主治醫生接手治療。然而在這個條件下，心理諮詢自然無從談起，他只能硬著頭皮親自上陣。

葉大柏走近幾步，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謝陽的手，可謝陽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葉大夫不再客氣，徑直握住謝陽的手。

謝陽的鼻尖、唇邊以及指甲下均顯現出明顯的紫紺跡象，雙腳趾末端腫脹且色澤黯淡。據裴老伯所說，謝陽與梁聰同齡，今年都是十歲，然而兩人身高差距卻如同天地之別，一個梁聰的個頭能頂倆謝陽。

葉大柏心中大致已有判斷，但仍需進一步診斷確認。他朝裴老伯點點頭，示意他暫且出門詳談。

裴老伯領會了他的意思，點頭同意離開。

「恐怕是先天性心臟病吧？」

「沒錯，醫生確診是心臟方面的病症。那些城裡人瞎扯說是上帝的判決，簡直是胡說八道！」

「具體的狀況還需要詳細檢查后才能決定是否可以動手術。目前看來他還算穩定，咱們緩一緩再說吧。」葉大柏回答道。

裴老伯點頭稱是，原本他對謝陽的病情並不抱太大希望，沒料到葉大柏竟願意儘力嘗試醫治。

「謝謝。」

葉大夫抬眼望著他，平靜地答道：「這是我份內的事。」

次日清晨，葉大柏與沈老哥一同乘火車返回上海，同行的還有裴老伯帶領的一行人和名叫妞妞的孩子，由於葉廣言的突然來訪，葉大柏私下向唐院長表達了自己的意願——不願與葉家有任何牽扯，唐院長點頭表示理解和贊同，並答應會幫忙保守秘密。

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不得不面對葉廣言，那時的他必須足夠強大，有足夠的能力決定自己及家人的生活方式，但現在……他還未能做到。

伴隨著火車鳴笛的聲音，葉大柏朝著匆忙前來送別的梁氏夫婦揮了揮手，邁開步伐踏上列車。

明日便是波恩教授到村裡出診的日子，他在濟合村和義診時所做的事肯定隱瞞不住了，一個學外語的學生搖身一變成為能夠獨自操刀的外科醫生，他必須要想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糊弄過去才行。

在這頭，葉大醫師生怕明天糊弄不過老師的理由還沒想好；而在另一頭，新時報的於詠年報名成為了華寧醫院的清潔工，滿心熱忱地關注著梁聰斷肢再植的情況。他已經確信，在亞洲範圍內，這次的斷指再植術絕對是首例！他雄心壯志地打算將此事打造成為一個振奮全國人心的大新聞，讓這位實施斷指再植手術的中國醫生享譽全球！

火車上的整整八小時里，妞妞和謝陽這兩個小傢伙頭挨頭地睡著了，葉大夫看著他們相親相愛的樣子，不禁想起了梁聰那個小胖墩兒。

今早他帶著妞妞離開的時候，小胖墩兒哭得撕心裂肺，昨晚麻藥失效后都沒見他哭得這麼傷心，要是讓他瞧見眼前的這一幕，估計非痛哭流涕昏過去不可。

正因為這兩個小傢伙的緣故，回來的路上裴老伯一行與葉大柏他們走得特別近，這讓葉大夫周圍形成了一個幾乎無人打擾的清凈地帶，寥寥幾個坐在附近的乘客也都像木頭人一般，只聽得見他們的呼吸聲。

這般的寧靜氛圍使得葉大夫更容易專心致志地練習夾黃豆這項技藝。

沈老哥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感慨萬分：「小葉啊，難怪你小小年紀就有這般了得的手上功夫，連坐火車也不忘練習，真是讓我這老頭子都自愧不如呢。」

葉大夫聽了這話，抬起頭瞥了沈老哥一眼，隨後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醫療盤和一包黃豆。

黃豆倒入醫療盤，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葉大夫將裝有黃豆的醫療盤推向沈老哥面前，遞給他一根筷子。

沈老哥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裴老伯見狀，不由得笑了出來，目光對上葉大柏投來的疑問目光，趕緊咳嗽兩聲解釋道：「這辦法其實不錯，局裡的小夥子拿槍手抖得厲害，練這個總比白白糟蹋子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