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掌心的痣

那一聲震天動地的大吼也把李晴天自己從睡夢中喚醒。但是他的酒意並未散去，依然有些迷迷糊糊，只是依稀地記得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那個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白衣女子已經化作了漫天光雨，雖然他死也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的理智卻十分殘忍地告訴他，那位白衣女子已經死了。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重和壓抑，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

「小天，你怎麼了？」就在這時，王剛有些擔心的聲音從保安室的外間傳來。

「剛子，沒什麼，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李晴天依然有些迷迷糊糊，所以他的聲音便有些含混不清。

「哦，小天，我剛剛聽到你喊了一聲姐姐別走，怎麼又變成噩夢了？」王剛的聲音中很是有些揶揄之意。

「剛子，我夢見她死了。」李晴天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情緒也變得更加低落。

「小天，夢境與現實往往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她此刻應該還是活得好好的。」王剛敏銳地察覺到李晴天的情緒變化，見他談興不濃，說完這句話便也不再言語。

躺在保安室內間床上的李晴天有些意興闌珊地閉上眼睛，卻突然察覺到雙耳之畔均是濕漉漉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耳鬢，果然是濕濕的。夢中的他淚落如雨，現實中的他竟然也隨之淚濕雙鬢，他竟然傷心至此，這個發現頓時讓他有些震驚。當然，那名神秘白衣女子的離世也讓他更加難以釋懷，他只記得她白衣如雪、黑髮如蓮，眸中蘊含百般柔情，被他握住的纖纖玉手更是冰肌玉骨，最遺憾的便是沒有看到她的絕世容顏，可能這也將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而絕非其中之一。

就在他滿懷悵然若失之意，意識恰好處於似睡非睡之際的時候，腹下卻突然傳來一陣鼓脹之感，開始他並沒有予以理會。但是，片刻之後一股尿意更是直衝他的腦際，這就逼得他不得不強打精神從床上坐起身形，雙腳在黑暗中一番摸索后找到自己的皮鞋，他便搖搖晃晃地向著衛生間走去。

王剛依然在保安室外間一人獨飲，吃幾粒五香花生米，再輕抿一口燒刀子，間或吃一隻泡椒雞爪，或者嚼一片熏肉，看他臉上那副神情，別提有多享受了。

「小天，上廁所啊？」聽到身後傳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王剛便知道是李晴天要起夜。

「嗯！」李晴天只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王剛也未在意。因為他已經見多了李晴天的這種情況，從來沒有跌倒在地或者發生過其他的意外狀況，所以便由著他一人獨自去往衛生間的方向。

從布局上來說，這座大廈的內部結構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所以李晴天便朝著記憶之中的方向行去。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后，綠色的WC標誌便出現在他的眼前，衛生間就在前方的角落裡。這時，膀胱內原本的鼓脹之感早已換成了深深的刺痛之感，所以他便加快腳步衝到小便器前，掏出早已迫不及待的水龍頭，暢快地放起水來。

隨著積蓄的水壓迅速降低，他臉上的焦躁神情則是飛快地消失不見，轉而浮現出無比舒爽的神情，最後更是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哆嗦，簡直是舒爽到了極點。

舒爽過後總是要講講衛生。他來到洗手池前，再次打開水龍頭放起水來，嘩嘩的水聲便打破了衛生間內的平靜。簡單地洗了洗手，他便抬頭望向了洗手池前的化妝鏡。這次果然是醉得有些厲害，連眼睛都已經有些浮腫，他看清自己的慘狀后不由得有些後悔。誠然，喝酒喝得有多豪爽，清醒后便會有多後悔，他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正在他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時候，卻突然看到鏡子中飄過了一道白影。他以為自己還沉浸在宿醉之中，眼睛花了，所以並未在意，繼續用冰水清洗自己的臉頰，當然，重點肯定是浮腫的雙眼。

片刻之後，他再次望向鏡子中的自己。嗯，冰水果然對於治療浮腫有奇效，此時，他雙眼的浮腫已經基本消退，如果不盯著他的臉猛看，斷然是發現不了這些異狀的。當然，經過冰水的猛烈刺激，這時的他已經清醒了許多。

就在他滿意地轉頭離開的瞬間，不經意地轉睛一撇，卻是從眼角處瞄到鏡子中卻再次飄過了一抹白影。

「有鬼！」他的心中立即湧出了這個念頭，渾身肌肉瞬間緊繃，沁出的冷汗也慢慢地順著他額頭和頸后流淌而下。當然，他的內衣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怎麼辦？」他的心念電轉，緊急思索解決辦法。看這情況，他的腦中已經有了兩個推斷，一是這裡的鬼比較多，在他洗臉的片刻之間就已經走過去了兩隻，二是剛才走過去的那隻鬼又返回來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頃刻之間，他的心中便做出了決斷。所以，他立即竭力控制著有些顫抖的雙腿，努力裝出酒意上涌的樣子，繼續向外走去。好在他還未曾真正的醒酒，倒也裝得像模像樣。

不過，有些事情想躲是躲不掉的。這不，走著走著，他就察覺到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就像是深陷在泥沼里一般。到了最後，他的雙腳像是被強力膠水黏在了地板上，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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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哥大姐，兄弟我此生光明磊落，並未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饒恕我可好？」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顫抖，說完后更是向著空無一物的前方連連作揖。

片刻之後，他再試著抬了抬腳，果然恢復了自由，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噩夢。

「謝謝大哥大姐！」他再次致謝，然後便要抬腳前行。當然，他是不敢跑的，擔心再次惹惱了那些不知名的鬼哥鬼姐們。

但是，他剛剛抬起的腳卻又收了回來，同時臉上露出驚恐無比的神色，那是因為有一道白影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周邊的溫度好像也在一瞬間下降了好幾度。那道身影滿頭的黑髮披散在背後，露出一張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裙擺直拖到地面上，卻也遮擋住她的雙腳，便無從知曉她此刻是懸浮在空氣中，還是踩在地板上，亦或是那條白裙之下空無一物，她根本就沒有雙腳，還是另有什麼令人吃驚的事物。正是這種源於未知的恐懼，才給他帶來更加驚悚的感覺。

說實話，如果能夠忽略那種滲人的慘白之色，這個女鬼還是挺漂亮的。她的身材纖細而修長，更是眉如遠山、目如點漆、瓊鼻高挺、檀口圓潤，精緻得渾然不似凡俗之人。廢話，她是女鬼，當然不是凡俗之人。當然，他覺得這個女鬼挺漂亮，他的這種想法本身就很嚇人。

「這下可是麻煩了，怎麼辦？」他的冷汗再次流淌而下，濕乎乎的衣服裹在身上，更是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你真的能夠看到我？」一道冷幽幽的聲音像是從地獄之中傳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我當然能夠看到你。不是你自己主動現出了身形嗎？」他的聲音更加的顫抖起來，都有些磕巴了。

「自從你來到這裡上班的第一天晚上，我就見到過你，並且還從你的眼前經過，但是那時的你卻沒有看見我。為什麼這次你就能夠看到我了？」那道冷幽幽的聲音繼續傳來，語氣之中也充滿了疑惑之感。

「我也不清楚啊，難道是因為我這次喝酒了的緣故？」李晴天當然不敢不回答眼前這個女鬼的問話，所以只得胡扯一番，他怎麼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是嗎？」這女鬼明顯是有些懷疑李晴天在瞎說，不過她卻沒有證據。

當下，李晴天也不再言語，當然更不敢承認自己剛才的話都是瞎扯、在哄鬼。

「我已經記住了你的氣息，明晚再找你試試看！」那個女鬼的眼珠一轉，便咯咯嬌笑著說出自己想到的好辦法，更是不等李晴天表態，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大姐，饒命啊！」李晴天大喊一聲，然而那個女鬼卻是不再搭理他。他還猶不死心地伸出右手向著女鬼的消失之處一抓。然而，結果卻是出乎他的預料，他的動作並不是徒勞的。因為他伸出的右掌之中猛然噴出了一道金蒙蒙的光華，在極淡極淡的金色光華的照耀下，一條若有若無的白色光線卻被他一把抓在掌中。

看到掌中的白色光線后，他不由得呆了。那條白色光線極其纖細，閃爍著幾乎不可見的白色光華。白色絲線的一端連接在他自己的身上，而另一端則隱藏在前方未知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凝視著掌中的白色光線的時候，突然有一道信息無來由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友善型因果線，但善意極低，聊勝於無，可以斬斷。」

同時，他的視線好像也順著掌中的白色光線急速向前延伸，剎那之間，白衣女鬼的形象便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的白衣女鬼讓他悚然一驚，受此影響，從他掌中噴出的金色光華瞬間消散，原本被他握在掌中的白色光線也隨即隱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再無絲毫異象。但是，他腦海之中白衣女鬼的形象卻好像更加豐富形象了幾分，頗有些活靈活現的感覺。

「呼！呼！」劇烈的喘息之聲從他的口中傳出，像極了一隻正在被人死命推拉的破風箱。白衣女鬼和隨後的金色光華以及白色光線消散后，他才發現自己差點被憋死。自從遇到白衣女鬼以後，他的心便一直提到了嗓子眼處，呼吸之間更是小心翼翼，在這期間攝入的少許氧氣哪裡能夠支撐他劇烈的心理活動所需？所以，勉強地堅持到此時，他便再也顧不得其他，只顧大口大口的呼吸而已。

片刻之後，他的呼吸終於平緩下來，然後便飛也似的逃向保安室的方向，巨大的腳步聲緊追著他不放，卻也讓他的飛奔速度更快了幾分。

「小天，怎麼了？」正在極速飛逃的李晴天突然被一雙強健有力的大手拉住，同時，王剛充滿關切的聲音也傳入了他的耳中。

「剛子，鬼啊，我剛剛遇到了一隻女鬼！」李晴天發現拉住他的人是王剛后，提起的心終於徹底地放到了肚子里，口中更是迫不及待地將他剛才遇到的驚悚一幕告訴王剛。

「小天，你是不是喝醉了，現在還沒有醒酒？」王剛當然不太相信李晴天的話，他更相信李晴天還沒有醒酒，剛才所謂的女鬼也是因為他醉酒眼花所致。

其實，他們二人都是堅定的無神主義者，畢竟接受了十幾年的無神主義教育，這種觀念早已深深地銘刻在他們的腦海之中。如果不能親眼所見，他們二人死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會真的有鬼。

「是真的，剛子！」李晴天見到臉上滿是懷疑之色的王剛，口中的語氣不由得急迫起來。「我還能抓到我與它之間產生的因果線，你看！」說著，他便伸出右手向著剛才見到白衣女鬼的方向猛抓。只是這一次他的掌中卻並沒有噴出金蒙蒙的金色光華，當然也不會出現那條白色的光線。

「小天，你真是喝醉了。那什麼女鬼在哪裡？還有你說的什麼因果線又在哪裡？」王剛看到李晴天的動作后不由得哈哈大笑，當然也只是在笑他醉得可愛而已。

「剛子，……」李晴天看到他揮出手掌后，並沒有出現金蒙蒙的金色光華和那條白色的光線，也在一瞬間變得啞口無言。俗話說，事實勝於雄辯，他畢竟沒有拿出能夠讓王剛相信的事實，所以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小天，睡吧。相信以哥哥我這無比熾烈的陽剛之氣，即便是真的有女鬼也不敢靠近你我兄弟二人。」王剛用力地拍了拍李晴天的胳膊，彷彿要把自己身上一部分男人氣息打入到他的體內一般。

「好的，剛子，那我再睡一會。」而他被王剛用力拍打的胳膊處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之感，受此衝擊，彷彿他身上的膽怯之氣也隨之消散一空。

「放心吧，小天，我會小心地看著你的。」王剛立即拍著胸脯保證，並且將胸脯拍得嘭嘭作響，以彰顯他必然會保護李晴天周全的決心。

李晴天回到保安室的內間，重新躺在床上很快便睡著了。那段讓他心痛且壓抑的夢境，再加上這一段驚悚且神奇的經歷，折騰得他身心俱疲，也讓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胡思亂想。

清晨的陽光灑滿大地，不但驅散了昨晚的黑暗與陰霾，也為世間帶來了光明與希望。

王剛很是善解人意地關掉了李晴天手機上設定的起床鬧鈴，所以他便一覺睡到了八點半，才在王剛的呼喚下醒了過來。

「小天，是不是好多了？」王剛一邊將手中的兩碗小米粥、兩個茶蛋和六個素包子放在他們二人昨晚喝酒的茶几上，一邊對著李晴天說道。而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早已被他收拾一空，就連地上的垃圾桶內也是套著一個嶄新的垃圾袋，彷彿昨天的一切都是水月鏡花、海市蜃樓一般的遙不可及。

「剛子，這下我可是睡好了。」李晴天一邊伸著懶腰，一邊答道。他彷彿也忘記了昨晚那段神奇且驚悚的經歷，然後便起床收拾床上的被褥，拿起茶几上早就備好的一次性洗漱用具向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只是在他伸手拿起洗漱用具的那一瞬間有些猶豫不決，但是他旋即便狠狠地一咬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那位白衣女鬼總不能再來找他的麻煩吧？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白衣女鬼臨走前說的話，已經記住了他的氣息，明晚還要找他試試看呢。昨天說的明晚，那就是今天晚上，他至少還有十二個小時的安全期。至於晚上的事情還是晚上再說吧，大不了與王剛共同睡在一張床上，反正他的處男睡早就交給了王剛。當然，王剛的處男睡也交給了他，倆人互換之下誰也不吃虧。

話雖然是這樣說，想也是這樣想，但是他還是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根本沒來得及刮鬍子，更是躡手躡腳地一路小跑著回到保安室。當然，到了保安室附近，他便改跑為走，最後更是慢吞吞地回到保安室的內間。

王剛見到很快便返回的李晴天後，臉上明顯地閃過一抹詫異之色。但是旋即他就明白了他的做法，臉上便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百密必有一疏，任是李晴天千算萬算，還是忽略了因為花費時間太短而露出的馬腳。好在王剛很是善解人意，並未點破這一點，算是為他留了面子。

「小天，快吃飯吧，涼了對胃不好！」王剛還是坐在昨天的沙發上，早就喝起了小米粥。

「好的，剛子，還是你最貼心。如果哪位姑娘能夠嫁給你，那她可是撿到寶了。」李晴天立即恭維起王剛來，順便還小小地調侃了他一下。

「小天，以我現在的條件，我就盼著我的丈母娘趕緊把我媳婦生出來，十八年後能夠按時交給我就行了。」王剛的話雖然有些自嘲之意，但是他的臉上還是笑呵呵的神情，這傢伙的神經可是真夠大條的。

「剛子，我相信你會找到愛你的姑娘的，根本用不了十八年之久。」李晴天嘿嘿笑著繼續調侃他。

「小天，你真不考慮給那個妹子打個電話嗎？」這已經是王剛最近第二次提起這個話題了。作為李晴天的好兄弟，他當然不願意看著他錯過那位好姑娘。其實，在李晴天喝醉酒將他自己與那位姑娘的一切都告知他后，第二天他便硬拉著李晴天偷偷地看過那位姑娘，然後他對著李晴天又是一頓痛罵，當然是痛罵他的不爭氣。

「剛子，這事我不想再談了，過一段時間再說吧！」一說起那位姑娘，李晴天的情緒便低落下來，而且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說話。

「好的，小天，快吃飯吧！」王剛聞言后立即笑了笑，當下也不再多說，呼嚕呼嚕地喝起小米粥來。

李晴天更是變成了悶頭葫蘆，一言不發，快速地吃起飯來。飯後，他回到樓上繼續上班，王剛也交接了安保工作，徑直回家去補覺。

他來到樓上后，首先去趟衛生間，總是要刮一下鬍子才好，否則便是太邋遢了，也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就在他洗去手上的泡沫時，猛然間發現自己的掌心之中多了一個紅色的小圓點，看起來約有一顆黃豆粒般大小。他並沒有多想，打上肥皂后立即便是一番猛搓。然而，在他清洗掉肥皂沫后，那顆紅點卻依然留在他的掌心之中，並沒有因為他的大力猛搓就隨之變淡或者變小。

擦乾手后，他再仔細觀看。這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紅點，而是一顆恰好生在他的手掌正中心的紅痣，鮮艷如血，奪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