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香院

晨曦初露，窗外透過窗帘的微光照在床上。

明明是春日裡，清風微涼。床上女子只著一身輕薄白色寢衣卻已都被汗水浸濕她就這樣緊緊拽著手中的被單蜷縮在床榻之上，只見她雙眉緊鎖，臉色如紙。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眼角流出的淚已打濕了大片的枕巾。

突然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眸底儘是未散去的恐懼的神情，她用手撐著坐了起來，雙眸微眯。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梵香，那是她以前幼時最喜歡的清梅醉。因此香製作極其複雜，雖然原料常見可是各類配料，製作過程需要極其精準。入宮后她因宮中瑣事分身乏術，又因宮中規制萬事需按品級，不得隨心所欲，所以她再也沒有點過這香了。現在突然聞到卻覺恍若隔世。

「這裡怎麼會有清梅醉」:段翎鈺小聲疑惑道。她慢慢睜開雙眼，環望四周。明媚的陽光從木窗灑下來，窗邊桌子上也灑滿了陽光。桌上擺著一張還未綉完的素絹，看花樣似乎是雪中紅梅。旁邊放著一枚端硯，筆筒里插著幾支毛筆。窗邊的瓷盆中栽著一株嬌艷的珍珠梅。

轉過頭去，是閨中女兒都有的梳妝台，上面擺著一面用錦套套著的菱花銅鏡和幾個大大小小的大紅漆雕梅花的首飾盒，還有一頂金鑲寶鈿花鸞步搖和一把罕見的瑪瑙匕首，似乎在暗暗昭示著房間的主人不是一般女子。

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掛著淡梅色的紗帳，整個房間顯得俏皮而又不失典雅。

「這，這不是我的入宮前的閨房」段翎鈺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怎麼會？她不是現在應該在定坤宮。對了，她現在不是應該在生產嗎？」她突然摸向自己的小腹:「我不是……」她明明記得自己痛了一天一夜孩子都沒生下來，宮人慌亂把她圍為一團，她痛的全身使不上來一點力氣，下體卻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很多人都在說話，可是她一個字也沒聽清，她實在是太累了。這時她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了。突然她聽到有一個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個聲音很熟悉很急切，她想看看那個聲音是誰，可是怎麼都睜不開雙眼。她真的好想睡一會兒。

「快。皇後娘娘暈過去了，快扎針，不能讓她睡。」

「皇上。你是龍體，龍體為貴。你不能在這個地方，快快出去，衝撞了龍體可怎麼得了啊！」

「娘娘，你醒醒，不能睡，不能睡啊」

「翎鈺，翎鈺。鈺兒，鈺兒。你醒醒，不能睡，你不要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龍胎應該是保不住了，臣們只能看能不能儘力保下皇後娘娘，不管如何得先讓娘娘醒來啊」

「啊……」

「醒啦醒啦，娘娘醒了！」

當她氣若遊絲連眼睛都睜不太開的時候只看到穩婆端著一盆一盆的血水走出房門。她的旁邊坐著一個人，一個她熟悉又厭惡的人，她只覺他握著她的手，嘴巴不停的在說著什麼，卻已是聽不見了。她使出僅有的力氣把自己的手抽出，此時她只覺自己連轉頭不再看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得再閉上雙眼不再看他。

那個人一直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可是卻早已不重要了。

許久她終於有力氣開口:「柳澄佑」

「我在，鈺兒，你在叫我嗎？我在，我一直都在」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卻卑微到了塵埃。「你要跟我說什麼，我一直聽著，你說，只要你跟我說話，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不要離開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

「鈺兒你說什麼？」段翎鈺的聲音實在是太小太輕了，柳澄佑他只得俯身低頭慢慢靠近段翎鈺唇邊想要聽的清楚一點。

「我說:我段翎鈺對神明起契與你柳澄佑，生生死死不復相見。」

猛然回神，床上女子又驚出一身細汗，春風微拂。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思緒頓時清明。此時平坦的腹部，幼時的房間，熟悉的味道都讓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也隨之鬆開。

「是夢一場嗎？」正當她還在晃神的時候。

有人推門而入。

「姑娘，我的二姑娘，我的好姑娘啊，你怎麼還沒起啊！辰時都快過了，再不起身，等下怎麼趕的急去城外接老爺大姑娘大少爺他們啊！春桃、春杏，快打水替姑娘凈面梳妝更衣！秋露，你趕緊去小廚房讓他們做一些好克化的早點，再備點清淡精緻點心放食盒裡面讓姑娘帶在路上吃。」眼前只見一四十來歲穿著灰青色交領短襦的老僕一進門就慌慌張張吩咐其他人去做各自的事情。

她邊說邊繞過屏風向段翎鈺走來。

段翎鈺凝視不移地看著那人。

「姑娘？二姑娘？怎麼還發著愣啊？快快起身呢！」

「秦嬤嬤……」雖然段翎鈺極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緒，可是看到「夢」中那個從小照顧她衣食住行，護她長大，待她比待自家親孫子還要好的嬤嬤。卻為護寧興府門楣不被奸佞所污而被亂刀所殺。現在，卻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聲音還是忍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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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翎鈺感受著她正輕拂著自己的手背，她手心的溫熱卻又是那樣的讓人心安。

段翎鈺還未來得及說話。

秦嬤嬤又道:「哎呀！姑娘，你怎麼手心都是汗啊？還有這發間，這寢衣怎麼也都濕濕的。窗戶還是開的，這天氣雖然回暖了，但是春日裡還是要多注意些。穿著濕的寢衣，等下仔細傷風了」她邊說邊又去關那扇被風吹開的窗戶。

「春桃啊，快，快去讓水室多燒點水伺候姑娘沐浴」

「春杏，你趕緊伺候姑娘先把身上這件濕了的寢衣換下來。」

「秋露，趕緊再去一趟小廚房。讓他們把早點同點心都裝進食盒放在車上。姑娘在府里吃怕是來不及了」

說完秦嬤嬤直接把段翎鈺從床上拉起來，不顧段翎鈺滿臉的心思。輕推著她，就往浴房走。

「姑娘啊，浴房都準備妥當了。您可得快點，再晚就真的要趕不上啦！」

段翎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秦嬤嬤和春杏三兩下脫光了放進了浴桶中。雖然時間匆忙但是她以前沐浴該有的熏香，皂莢等一應俱全。

一刻鐘后。

段翎鈺又被匆匆忙忙的推出了浴房坐在了梳妝桌前。桌上早已擺滿了今日她所需要佩戴的所有髮飾。吉祥如意簪，梅花步搖，碧璽雕花，白玉蜻蜓等七七八八數十支各式的簪子還有它配套的小髮飾滿滿當當的擺滿了整個桌面。

罩菱花銅鏡的錦套早已被取下，段翎鈺自坐下后就一直看著鏡中的自己未語片字。鏡中女子膚光盛雪，面白如玉，白皙的皮膚幾近透明。雙目眼睫微濕猶如一泓清水，兩頰因剛沐浴完微微泛紅。雖稚氣未脫，但也初見傾城之貌。

「我真的回來了！」段翎鈺心裡說道。

「姑娘，奴婢今天給姑娘梳一個時興的飛天髻配上新打的梅花步搖一定老爺大小姐大少爺眼前一亮。奴婢還學了許多的新髮髻，等三個月後姑娘及笄，奴婢就幫姑娘一天一換，讓姑娘成為這靖安城中最美的小娘子」春桃一邊幫段翎鈺綰著髮髻一邊眉飛色舞同她講著。

春杏則在一旁微唇輕笑安靜的幫春桃打著下手。

段翎鈺透過菱花鏡看到後面正在給衣服熏香的秋露，一時眼眶濕潤。

「真好，大家都還在。」段翎鈺努力壓制著淚水心語道。

「哎呀，姑娘，你怎麼眼睛紅紅的啊？是不是奴婢扯疼您了，奴婢該死，奴婢下次一定小心一點。姑娘您別哭啊！」春桃看著姑娘紅紅的眼睛以為是自己綰髮的時候扯疼了她。連忙放下梳子直直的就要跪下了。

「沒，我沒哭。春桃你起來，只不過剛剛被風吹到了眼睛而已。說了冷香院沒有下跪的規矩，你下次再動不動就跪，我就罰你去外院做活計。」:段翎鈺假意怒嗔道。

春杏聽聞立刻把春桃扶起了身。

「好啦，好啦，你們都是自小伴我一起長大的，在我面前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我要是疼了不會與你們說嘛？好啦，快伺候我更衣吧，再不趕緊出門，我不罰你們，等秦嬤嬤來了，我可不幫你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