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平衡之道
朱厚照回到乾清宮中沒多久,屁股還沒有坐熱,很快就有禮部的奏章遞了上來。他皺起眉頭,心想這些大臣們怎麼這麼著急呢?打開一看,原來是要求早日確定國本。
奏章中寫道:「於宗室中則一賢者,教育宮中,使視皇子事,以暫奉宗廟而系臣民之望。他日若誕生皇子,則封其親王,退居外藩,以固國本。」
朱厚照讀完這一段話,心中不禁笑道:「毛澄真是個老狐狸,真是會說話啊!」
這時劉全忠進來說:「萬歲爺,內閣覲見。」
朱厚照說道:「傳。」
內閣眾人進到乾清宮行禮入座后,朱厚照說道:「這是禮部的奏章,正好幾位先生來了,好好看看。」說著讓劉全忠把奏章交送給內閣等人。
眾人輪番閱讀,聽道朱厚照說道:「此事估計你們也都事先知道了,既然都來那就議一議。」
內閣眾人齊聲說道:「是。」
楊廷和緊接著說道:「敢問皇太后陛下是否知曉此事?」
朱厚照回答道:「我今日前往仁壽宮已經向太后說明了此事,太后已經應允了。」
楊廷和再次說道:「既然如此,請陛下選擇一個吉日前往宗廟禱告。」
朱厚照回答道:「可。」
蔣冕隨即說道:「懇請陛下下旨給崇仁王。」
朱厚照回應道:「那就讓翰林院起草詔書,選派欽差前去傳旨。」
楊廷和繼續追問:「那麼由誰擔任欽使呢?」
朱厚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梁先生就很合適。」
內閣中的幾個人頓時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梁儲,卻見他如同閉目養神般靜靜地坐在那裡,紋絲未動。
毛紀連忙說道:「像這樣的大事,欽使不能僅有一人。」
朱厚照聽后微微一笑,心中暗想,這些人都想爭搶這個職位啊!於是他開口詢問:「這是自然,諸位先生覺得還有誰比較合適呢?」
楊廷和說道:「內閣既然已經梁學士前往,宮裡應再派一人。」
朱厚照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司禮監的幾位侍從聽聞此言,內心都激動不已。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他們暗自思忖著,不知道這份殊榮會降臨到誰的身上。
此時,張永身在威武團營,而谷大用則負責提督「外四家」,兩人均身處軍營之中。
這樣一來,司禮監里就只剩下了魏彬、蘇進和陳敬三人。魏彬心中暗自竊喜,他覺得自己肯定有機會前往。
卻見蔣冕問道:「宮中不知陛下讓誰前去?」
朱厚照思索片刻說道:「谷大用。」
魏彬聽聞此言,不禁心中一驚,連忙低下頭來,生怕被他人察覺到自己神色的異樣。然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蘇進和陳敬二人卻依舊面不改色,似乎並未受到絲毫影響。
楊廷和繼續說道:"國朝勛貴也應前往。在此,臣特薦定國公徐光祚擔此重任。"
朱厚照聞聽此言,點了點頭道:"我家世家,確實應當肩負此責,如此甚好。"他目光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見內閣其他大臣皆無異議,便心知肚明,想來他們在內閣覲見之前就已對此事達成了一致意見。
楊廷和微微一笑,接著又道:"此外,陛下的親戚中也選派一人隨行。依微臣之見,駙馬都尉崔元可擔此任。"說罷,他稍微抬頭,眼神略帶詢問地望向朱厚照。
朱厚照聞言點頭認可,崔元娶憲宗皇帝次女永康公主,拜駙馬都尉,是正德皇帝的姑父。
歷史上嘉靖皇帝見到崔元后,認為崔元可屬大事,凡有謀畫,詣輒諮詢之。嘉靖元年,以迎策之功封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京山侯,食祿一千五百石,賜誥券。后掌宗人府事,嘉靖皇帝冊封皇太子時,要為其加冠,命崔元充掌冠使。后念崔元等侍直勤勞,加太保,再加太傅,再加特進光祿大夫,又歲加食米一百石,其他如白金、綺幣、玉帶、麟蟒之服、上尊珍饌、異恩蕃賚不可勝紀。
朱厚照覺著親戚中選一人也合適。接著問道:「還有人么?」
梁儲說道:「禮部應派人,禮部尚書毛澄也應前去。」
「可。」朱厚照說道。
楊廷和說道:「只是迎接禮儀還需商議,臣請陛下召集群臣共議。」
朱厚照問道:「內閣票擬就行。」
蔣冕說道:「此大事,需群臣擬定為好。」
朱厚照剛開始沒明白,但是轉瞬之間便明白了,無他,如果幾人把這也定了,估計專權作威,左右君意的帽子就真的扣到他們頭上了。
朱厚照也不懂這裡裡面的禮法,無法拍板只得同意。接著朱厚照說道:「如此就讓內閣大學士梁儲、太監谷大用、定國公徐光祚、駙馬都尉崔元、禮部尚書毛澄等人一併為使,待我禱告宗廟,傳旨天下后,擇日啟程前往崇仁。」
這樣算來,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這就是平衡之道。內閣、宮裡、勛貴、親戚、禮部,真是都包含了,這其實就是目前大明朝官場的幾股重要勢力。
都是皇帝班底的來源,這個陣容正是也正是正德皇帝駕崩后,去安陸把朱厚熜迎接至京城的隊伍。
內閣其他人聽道后紛紛施禮領旨。
接著朱厚照又說道:「過幾日便是殿試,有勞幾位先生了。」
內閣眾人說道:「不敢言辭辛苦,此臣之本份。」
朱厚照點點頭說道:「殿試乃國家掄才大典,一定要重視。各地學子齊聚京師,責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加強巡視,防止宵小鬧事。」
楊廷和聞言:「臣等回去即刻給兵部、順天府下函。」
朱厚照頷首道:「回頭內閣再給光祿寺說,瓊林宴的飲食務必要新鮮的,酒么,可多備一些。」
楊廷和眾人聞言說道:「臣等遵旨。」
內閣眾人紛紛誇讚朱厚照對學子表現的關愛之心。君臣又議了幾件事之後,無其他事後,內閣便施禮告退。
從乾清宮出來,內閣幾人雖心思各一,但是都對皇帝近來表現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統一看法:「皇帝的確和以往不同了。」
宮裡的朱厚照此刻也是感覺,朝廷大大事都在這種博弈之間敲定,即使是君王也無法事事親為。所以朱厚照原本內心中的改革只得先壓一壓,等一等了。
待內閣眾人走後,朱厚照問道:「這幾日有張永、谷大用的信嗎?」
魏彬上前一步說道:「沒有。」
這時蘇進也上前一步說道:「萬歲爺,錦衣衛指揮使到現在也沒確定,需早早確定下來了。」
朱厚照看著幾人,說道:「朕不知何人能勝任。」
幾人相互看了一下,仍是蘇進說道:「奴婢覺著,不如就從錦衣衛中擇一能力出眾、忠心可靠之人任為錦衣衛指揮使。」
朱厚照腹誹道:「我怎麼知道誰能力出眾?還不是你們說是誰就是誰?」
魏彬說道:「奴婢有一人可......」
話未說完,朱厚照說道:「此事不急,蘇進你把錦衣衛中千戶以上在職官員,除恩封者擬一個單子,交過來。」
「是。」
魏彬聞言見此,便把未說完的話咽到了肚子里。
朱厚照一直沒有補充錦衣衛指揮使,就是沒發現合適的人選,為什麼?因為他和這些人不熟!再說掌管錦衣衛者不是非錦衣衛指揮使的,有時要看誰是皇帝的親信的。
所以朱厚照寧可讓這個職位空著,也不願意用於交易,在名義上成為皇帝的爪牙,實則成為別人的工具。
他要找一個心細、忠心的孤臣,有時他很羨慕嘉靖,聰明、有手段,有能力,有班底,可偏偏這麼個人卻極其自私。
朱宸、駱安、王佐、陳寅、陸炳都是朱厚熜的貼心班底,而被任命掌管錦衣衛。現在的朱厚照實則是一個新人,哪有什麼班底?
魏彬這個人,忠心是有的,就是私心也不小,現在不能讓他把手插進朱厚照留著的職位。
朱厚照在後世印象中,東廠太監應該是司禮監的二把手的,但是他卻把蘇進提升為東廠太監,沒有其他,因為熟悉!但是蘇進卻並沒有擠進去二把手的位置,因為這個位置朱厚照把他給了陳敬!
這樣一來,司禮監反而出現了恐怖的平衡,張永、谷大用這些老人被外管軍營,無法分身,張永還是自己的參謀。而且內外消息也不怕被蒙蔽,因為彙報的人總要掂量一下,另一個人彙報了什麼!
而且為了安谷大用的心,讓他去迎接皇子,這是天大的面子。
張雄已經靠邊了,蘇進、陳敬上前一步,現在魏彬根本就鎮不住谷大用、張永,就連御馬監的管事太監張忠也不怕他,司禮監里他屬於少數派,這就好控制了,只要他害怕被頂替就得老老實實聽自己的安排。
朱厚照對著魏彬說道:「你有合適的人選,也擬一個單子上來。」
魏彬聞言心中大喜,說道:「奴婢遵命。」
當然人家現在是司禮監一把手,多少還是要給些面子的。再說先讓他們去擬,自己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但是還是先見一見再說。
朱厚照心想:「沒班底,自己培養不就行了。選一些靠得住的人,笨一點也沒關係。」又看向劉全忠,心中又想道:「說他笨,和那些老油條比,是笨了點,這人聰明著呢!」
劉全忠看著萬歲爺看著自己,被看的發慌,心裡直突突。
這時朱厚照說道:「沒什麼事你們就先退下吧。」
魏彬幾人說道:「是,奴婢告退。」
朱厚照看著幾人離開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會有爭鬥,有爭鬥就會有妥協。
魏彬幾人出乾清宮回到司禮監的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等到回到了司禮監,魏彬端坐主位,對著蘇進說道:「蘇公公,需要我幫你嗎?」
蘇進卻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輕笑道:「不必勞煩魏公公了,待過些時日,我抽空走一趟便是。到時候去瞧瞧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列出一份名單后,直接呈報給萬歲爺即可。」
「南鎮撫司也需要前去嗎?」
蘇進神色自若地回應道:「既然萬歲爺並未點明讓我前往何處,那我覺得還是兩處都走上一遭更為妥當。」他的語氣平靜,彷彿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然而,在場眾人皆知,這看似簡單的決定背後,實則蘊含著深意。
錦衣衛下設南北鎮撫司,南北鎮撫司又下設五個衛所,其統領官稱為千戶,又有百戶、總旗、小旗,普通軍士稱為校尉、力士,外出辦事則統稱「緹騎」。
但是南北鎮撫司權責並不相同,北鎮撫司傳理皇帝欽定的案件,監管詔獄,南鎮撫司負責錦衣衛衛的法紀、軍紀。
「也好,畢竟你是東廠太監,有監管錦衣衛之責,你去正好。」
「是,不過萬歲爺既然讓魏公公也擬一個單子,魏公公要和我一同前去嗎?」
「不必了,誰也沒說錦衣衛指揮使非要在錦衣衛之中選拔啊」
蘇進聞言笑道:「是。」心想:「你不就是去找江彬么。現在誰都知道江彬已經失了聖寵,在這種時候你竟然還去找江彬。」
魏彬說道:「我抽時間也會徵詢張永張公公和谷公公的意見。」
蘇進聞言:「是,應當徵詢。那我們還要對對嗎?」
「對你媽!」魏彬心中暗罵一句。
他心裡很清楚,曾幾何時,這些人還沒有資格在自己面前囂張跋扈呢!要是自己真的和他對了名單,萬一被萬歲爺知道了,說不定會立馬被貶謫到南京去。
想到這裡,魏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笑著說道:「不用了,既然萬歲爺讓咱們各自草擬,那就各自草擬吧。」
蘇進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但並未多言。
其他幾個人則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誰也沒有表態。畢竟現在還不是表明立場的時候,再說他們也都不想輕易捲入這場爭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