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劍與道，幾時極（5）
北地荒原，隨著蒼冥的突然出現，原本靜謐的氛圍頓時一變。
四人一術彼此分隔開，互相戒備，卻又不約而同地直視蒼冥。
而蒼冥，具有豐富閱歷的他當然認出了在場生靈的身份——
分別是：術、追捕術而來的深淵、道，以及被道追獵的黃昏。
這五位能在這種時間點出現在這樣的位置，必然不是偶然。
要麼是有人刻意引導，要麼是某種因果律在生效。
不過無所謂了，這種時候也就沒有思考的必要了，非我族類的教訓讓他有了一位天然的盟友。
而這位盟友他也正巧認識，正是某個時間段與他同為四道之護的火、玄真道十二道主之一——破亂之刃?燕塵凌。
兩位深淵、兩名人族，面對他們的各自聯手，剩下的術與黃昏卻仍選擇各據一方，絲毫沒有聯手的打算。
匯合后，到底是合作過多年的好友，僅僅眼神一對，就明白對方所想。
殺光所有非人！
想法已然確定，那麼剩下的就是如何執行了。
收了拂塵又反手取出劍，抬頭望了望天上的雲層。
只可惜陣法仍在生效，否則滯空而起，讓燕塵凌給他拖延幾個呼吸，他有把握能一舉重創這些人外生靈。
想法一閃而逝，人也在嘆息中踩著光影沖向最近的深淵。
一時間劍光交映，劍影四散。卻是深淵反手取劍，恰時招架。劍氣交疊引起狂風大作，有風循跡，帶著惡意落在深淵身上。
而在風外，有水汽瀰漫，蒸蒸霧氣中劃出一抹又一抹劍光。
一人一深淵眼裡似乎沒有他人，更是沒有言語，有的只是用盡手段，然後殺死對方！
真正起殺心的時候就是這樣，在對方心境未曾動搖之前，多說一句話都是錯。
而眼看淇受到攻擊，清漳卻絲毫沒有在意，祂只是目光微動，看向另一端的黃昏與術。
很快，祂的目光落在術身上。因為另一個人已經對黃昏發起了猛烈攻勢。
和君令一樣，不，應該說是所有人，都對黃昏有著瘋狂的殺戮欲。
所以根本沒有額外的選擇，在燕塵凌這裡，所有非人都必須死！黃昏當排第一！
不過看到術，剛才追捕祂的過程中清漳就發現了一件事。這道術好像本就有傷……
雖然不太明白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組織的意志是回收這道術，所以祂也沒有過多思考，一切以深淵的意志為重。
伸手，乾枯的地面突然出現一灘水澤，隨後一柄直刀自水中浮現。
取刀剎那，人影已向著術的方向斬去。
而那術，面對清漳的攻擊卻仿若未聞。胸口處明艷如果實的心臟閃了閃，隨即瞥向遠方。
戰場分心本是大忌，更何況當下清漳更是沒有留手的理由。
刀上爆裂的白光輕易撕開周圍的雲霧與劍影，一把直刀如破夜晨曦徑直插入術的胸腔！
隨即刀罡猛然爆發，令人心驚的刀上造詣彷彿找到了宣洩口，盡數奔涌而出！
浮雲掠空真訣?點落八方！
浮雲掠空真訣?篷漂萍轉！
浮雲掠空真訣?明珠遺恨！
……
浮雲掠空真訣?批風抹月！
整整十八式的爆發，一舉重創了奪靈之術。
目視眼前戰果，清漳皺了皺眉。
這術什麼意思，這都反應不過來？
一切太過順利，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
而看著身前的深淵，術似乎這才恍覺發生了什麼。驚慌中低頭看了看直貫胸口的長刀，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麼，卻也只是吐出一嘴鮮血。
呵～術法生命的血也是紅色的嗎？
心底冷笑，然手中直刀卻毫無遲疑。刀罡翻湧間又是一番連絞，奪靈之術體內積攢的刀勢同時爆發，人型軀體頓時四分五裂，再不復形。
乾淨利落，摧枯拉朽！清漳沒想到僅是試探出招就能有所成就，更沒想到傳說中的術竟如此不堪一擊。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略作回想，想起是自己近身時，術那一剎那的恍惚。
可是，作為玄門追獵了數千年而不得的術法生命，真的能這麼簡單就被祂打碎道體嗎？
答案是：不可能。
明知事出反常。
可那又如何。
如此形勢必定是有人在暗中操縱，可又有誰規定入了局的只能是棋子？
舉起左手，一把握住鮮紅的心臟。無數符文圖籙涌動而現的造化之精、奪靈之術的真正核心就這般被清漳握在手中。
一瞬間，手中水炁同鳴，數道鎮法化作一條條鎖鏈將之牢牢束縛。
成功了。
不管暗中之人有什麼謀划，當祂抓住奪靈之術時，一切便宣告結束。
看了一眼場中局勢，淇不出所料地陷入了被動，黃昏依舊被那道人壓著打。不過礙於祂們的特殊性，短時間內都不會有生命危險。
身為深淵，本就不在乎什麼同伴不同伴，更不可能去幫對方解圍。至於黃昏，什麼時候都可以殺，但現在不行。
因為這一次的任務是抓捕奪靈之術，而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所以這趟旅程自然而然地也就到此為止了。
心中思慮一經閃過，清漳便起了離意。於是一邊托著手中的奪靈之術，一邊翻手做出虛握的動作。
剎那間，灰白的真實境界出現在清漳四周。在場的人、黃昏、深淵同時停下手來回頭觀望。
錯亂的長條中，一抹鮮艷的紅光從中而顯，巨大的能量衝擊直貫霄漢，照耀了整個天穹。
然後那道兵被清漳取在手，輕輕一劃，打開一條黑黝黝的通道，清漳當即信步走入其中。
眼看同伴已經完成了任務，淇僵硬的臉上露出笑容，心底也起了離意。不過也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清漳手裡的造化之精忽然湮滅，不留半點痕迹。
與此同時，在場所有人皆感變故。彷彿冥冥中有什麼束縛消失了，自由之風流轉，周身頓時為之一輕。
而這其間，感受最明顯的當屬清漳本人。因為祂發現隨著奪靈之術消失，不知何人布下的因果律被破了。
暗道不妙，不過已經遲了，漆黑的通道徹底吞沒了祂的身影，祂已經被強制返回了深淵地境。
第二個發覺的便是黃昏，察覺到因果律被破，同樣身處人形態的祂當即神色一振，向著遠方奔逃。
燕塵凌毫無遲疑，緊急追蹤而去。
蒼冥與淇還未反應過來，場上就只剩他們一人一深淵了。
淇是準備離開，但這種時候蒼冥怎有可能放過祂？
以蒼冥的視角來看，術被一名深淵抓走，此行的計劃與目標已然宣告失敗。
畢竟什麼都知道的他，還是料想不到皇城內竟有深淵滲透其中。
說到深淵，玄門本就對這類生物杜微慎防，只不過算術卦術一切無效，難以抓住祂們的根腳。
而現在，是離深淵最近的一步。
「想走？把命留下！」
玄門修者拚死發難，其攻勢就遠非此前摸索試探可比。方起手，肉眼可見的靈元從四方八方匯聚。
再推手，無形氣流力壓天穹，使得此方天地頓時烏雲密布，天色為之一黯。
霧起，雨落。然後就在玄黃將傾中，一道飽含靈元的術式脫手而出，直向深淵。
明心萬象流?花雨飄殺！
至此，若是蒼冥沒有刻意偽裝，那麼他的身份也暴露無疑。因為此乃會星宗頂級功法、天露山不傳之密。
一心遠離是非的淇原本渾不在意，直到有感雨滴越過祂的護身盾法，切切實實地落在了祂身上，這才瞳孔猛的一縮。
可惜已經遲了。
這個時候才想著如何規避傷害，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對方的實力遠超尋常，已經是太遲了！
呼嘯的風息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破殼而出，心中的危機感也愈發強烈。淇暗道不妙，準備將之提前扼殺。
於是伸手一擋，卻被無形風刃絞碎了護體聖力。更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風息中孕育而出的術一口氣席捲而過，打破了人形道體。
在漫天飛舞的星辰花面前，那具簡陋不堪的道體就像是臌脹的氣球，輕輕一碰就裂成碎片。
腥臭的血水被雨滴沖刷乾淨，奔行的飛花捲走用以偽裝的殘肢爛肉。
這時深淵也現出了祂的原型。
那是一隻全身毫無妖氣的、擁有同逐影鬼蛛相似外貌的、巨大的、皮膚帶有金屬質感的生物體。
「這就是你們的真實模樣嗎？」
看到對方的原型，蒼冥反而愣了愣，這類似妖非妖的造物確實讓他有些驚訝。
不過深淵可沒回應他，只是張嘴一吐，密密麻麻的蛛絲向著蒼冥奔襲而至。
化出原型后還採用這麼原始的攻擊手段，想也知道這些蛛絲不像看起來這般簡單。
不過在有所戒備的情況下，這類攻擊就完全無效了。踩著風閃轉騰挪，將蛛絲一一避開的同時甚至還有空掐訣反擊。
「不但修了『人』的道體，就連原型也是盜取他用的嗎？」
明心萬象流?千秋映江月！
看著對方施為，淇自然不敢大意。龐大的蛛身竟靈活自如，於間隙中越過皎潔的月芒，張嘴吐出蛛絲來腐蝕淳厚的風息，隨後順著月芒消失的方向匆匆離去。
眼看對方又準備離開，蒼冥急忙再次跟上。
而當所有人都離開后，一道人影從遠方趕來。正是察覺到此地異變的百域之主，澹臺郁彌。
「又遲了一步嗎？」
看著遍地術法刀劍的痕迹，澹臺郁彌自然能推測出發生了什麼。於是看向更遠處，追尋蒼冥的痕迹而去。
事已至此，奪靈之術身死、因果律被破、追捕術而來的生命體相繼離開，這也意味著大預言術徹底破滅。
於是一刻鐘后，天地之氣匯聚，一道人影從中而生。
那是一個青年人，披散著烏黑長發，赤著腳丫，身上穿著不知哪兒撿來的玄色道袍。面色白皙，雙目有神，此時正一臉微笑地，對著無人區域做著彆扭動作。
「貧道淬靈子，見過道友。」
做完堪稱怪異的稽首動作后，青年人這才輕吐濁氣，自顧自地說到：「呼～這就是成為人的感覺嗎？」
「捨棄了泰半力量，付出了莫大代價，就只為了作回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