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錯
沈清宵一連來了七日,次次都是那些廢話,收穫了姬容無數個「滾」。
今日也不例外。
待沈清宵自顧自言語一番,照舊想勸服姬容改邪歸正之後,姬容從容地笑笑,聲音如月光一般溫柔,「所以,仙君是來救我的嗎?」
可是月光再溫柔,散發的清輝也是冷的。
她的聲音再溫柔,骨子裡也是深深的諷刺和抗拒。
沈清宵面色平靜,「我可以幫你脫離魔道,重歸正途。」
「正途?」姬容哂笑,「我從不覺得自己的道是歧途,何來重歸正途一說?」
「你還是不知悔改。」
「我從未做錯,為何悔改?」姬容道。
「你叛出仙門,投靠魔族,傷害無數無辜性命。又引發仙魔之戰,惹得生靈塗炭,難道沒有錯嗎?」
姬容氣定神閑道:「仙門容不下我,我自然要為自己尋立足之地。難道墮仙成魔,是過錯嗎?仙魔兩族積怨已深,大戰是遲早的事,我不過是在其中增添了一分怨恨和不甘,兩族交戰也怪我嗎?」
「那些因你而死的無辜之人呢?」清宵道。
「仙君冷冷清清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會關心無辜之人啊。」姬容似笑非笑看著沈清宵。
「何必扯上本君。現在成為階下囚的是你,姬容。」他道。
姬容看似贊同地點點頭。
「也對。」她輕笑,面無怒色,彷彿只是尋常聊閑。
只是話鋒一轉,目光之中帶著譏誚的冷意:「那仙君告訴我,死去的人的哪個是無辜的?你去問問玄朔,被他殺了的人哪個又是該死的?憑什麼你們隨意踐踏抹殺的生命就是無足輕重的,我替天行道卻是殘害無辜?」
平靜的聲線透著刻骨的冷漠。
「姬容,結局已定,現在探討贏家的是非對錯毫無意義。」沈清宵說。
姬容漠然看著他,覺得他這話似乎也有道理。
他的意思不就是,真正有意義的不在於事實本身,而在於成王敗寇——如今她是輸家,那就是她錯了。
這樣的道理讓姬容厭惡,虞山的人還真是討厭。哪怕是從前沒見過的這麼一個人,長相倒是順眼,但依舊讓人討厭。
「你滾吧,本君不想看到你。」姬容閉上眼睛,拒絕交涉。
沈清宵無奈輕嘆,盡量讓自己語氣再耐心些:「旁的暫且不論。你是鐘山遺族,仙帝原本就容不下你。若非虞山保你,你不可能完好無損地安心待在寒獄。」
鐘山一族是上古神族遺脈。
如今神族大多羽化,日漸衰落。
仙族勢頭正盛,日益崛起。
世間籠統分為天、地、人三界,又細分出很多小界,諸如魔界、妖界、修仙界等等。
修仙界介於天人之間,既不屬於人間,也不屬於天界。
世間本無仙,有修士而後修鍊成仙。
所以修仙界由仙者與修仙者共存,他們創立仙門廣招修士,傳道授業解惑。
只不過世間修鍊成仙的寥寥無幾,一個門派修成仙的也許只有一兩個,有的甚至沒有,剩下的皆是處於修真期的修士。
修士修鍊等級分為鍊氣期,胎息期,旋照期,辟穀期,開光期,融合期,心動期,元嬰期,出竅期,分神期,合體期,大乘期,渡劫期。
待到渡劫期滿,便會引來雷劫,渡劫成仙。
不過也看個人造化,有渡劫失敗的,自然也成不了仙。
成仙之後,修鍊等級又分為地仙、天仙、金仙、大羅金仙、羅天上仙、九天玄仙、仙帝。
仙帝洛城是離成神只有一步之遙的仙,仙帝並非職位,只是仙者修為的最高境界。
不過在實力代表一切的修仙界,仙帝自然也是最高的權威。
或許所有人都把他當成「帝」,仙門各派無一不從者。
因為目前只有洛城一人修成仙帝,所以炙手可熱。
鐘山一族久居世外,不肯融於仙族。
再加上傳言他們世代守護上古大神留下的至寶玄黃之靈,早就為仙門所覬覦。
仙帝洛城想要一統八荒各族的修仙者,鐘山便是一道坎。
仙門各族眼紅那所謂的至寶,早就對鐘山蠢蠢欲動。
過去鐘山王君兮澤在時,他們還忌憚幾分。
鐘山和仙族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兮澤一死,仙帝無所忌憚,自然要拿下鐘山。
姬容是兮澤和凡人所生的女兒,也是他唯一的後代。
仙門各派聯合舉兵進犯鐘山,鐘山萬民拒不投降死傷無數。
姬容帶領族人共反仙門,成了仙門的罪人。
後來她又帶著族人投靠魔族,和仙族結下的仇不是一兩句能說得清的。
仙帝確實容不下她。
仙門也容不下她。
「這麼說來,本君還要謝謝你虞山謝謝玄朔了?」姬容譏誚道。
她深知,當時帶兵攻入鐘山的也是玄朔。
先前若非玄朔,她父親不會死,鐘山一族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虞山的人真是可笑又可恨。
「姬容,仙門自然也有見不得光的骯髒之事。任何地方都不是非黑即白,你我都不是稚童,應該早已明白這一點。可是對如今的你而言,那些都不重要。」沈清宵道。
姬容聽了這話極其不悅。她認為最重要的,他們認為不重要。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或者說,他們這些人,從來都不會在乎意義,他們只在乎得失,只在乎成敗。
「嘖……」她已經不耐煩聽了。
「廢話真多。滾吧,日後也別再來。」她說。
天知道三個月不開口說話的人,七天之內說了幾個滾。
沈清宵卻依舊不放棄,他道:「若你一直如此,便只能一直待在這裡虛度年月,你想要做的事一件都辦不成。」
姬容也確實知道。否則她也不會和他說第一句話,甚至說了這麼多話。她也想要一個轉機。
可認錯,是萬萬不可能的。即便是死,她都不會認錯。
可是她又怎麼甘心就這麼死了呢?
血海深仇尚未得報,過去的冤屈、恥辱、不甘尚未洗刷,死去的永遠都回不來,活著的卻在苟且偷安。
她怎麼甘心,怎能放棄?
從寒獄出去,才有機會離開虞山。
從虞山出去,才有機會捲土重來。
而眼下能給她帶來轉機的……沈清宵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傳聞中這樣一個冷心冷清沉默寡言的人,這幾日說了這麼多廢話,一次次被她驅逐卻都不放棄,可見他也有所圖。
但是姬容實在想不到他能圖她什麼。
不過世間之人圖謀她與鐘山種種,想來他也是如此。
即便他就是為著和玄朔的交情來的,他是在為玄朔當說客。
至於玄朔圖她的……可就多了。
「若你願意棄了魔道,我會帶你出去。」他說。
「玄朔的要求,我一點都不會答應。」姬容冷聲道。
「與玄朔無關。現在這是本君的事。」沈清宵道。
姬容自然不信,她的傲骨不許她向任何人低頭。
但她深知他們不會輕易罷休,她也深知如何討價還價,於是她決絕道:「滾。」
沒想到沈清宵走上前蹲下身來與她對視,冰冷的眼中沒有半點情緒,只是說道:
「你為心魔所困,執念深重,掙脫不開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你自己做不到,本君幫你。」
「閉嘴,你好吵!」姬容不悅。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由不得你考慮了。」沈清宵冷厲道。
還沒等姬容反應過來沈清宵這話的意思,她就被帶到了另一座山頭的羲和殿,直直摔在房間的地上。
「沈清宵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