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狗皮膏藥
薑茶有一瞬間的失明,雙耳也似乎失聰了,整個人陷入一片空茫中,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連同自己的**都湮滅了。一股濃郁的茶花香氣撲面而來,不過轉瞬功夫就消散了去。
杏妖被那道雷炸得連絲煙都沒留下,原本被她蹂躪的男人挺拔地站在原地,不僅衣衫完整,連頭髮都束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接觸到男人投過來的目光,薑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我的衣服!」她慌張地左右望望,她的髮帶,衣服鞋子包袱全都消失殆盡,剩她一個光著身子癱坐在地上。她羞惱地嗚咽一聲,索性低頭捂住了臉。
腳步聲慢慢接近,身上一暖,薑茶抬頭,只看到男人頎長冷漠的背影。她有些感動地揉揉鼻子,手忙腳亂地把他給的外袍穿上。
沒有肚兜和褻褲,更沒有裙子!一陣風吹來,那件白袍空蕩蕩的掛在她的小身板上,衣袂飄飄,整個都涼颼颼的。薑茶咬咬牙,忍了,等到前面鎮子上去買新衣服。等等,她的錢袋子!
「喂,你等等,你停下……!」薑茶披頭散髮地朝著男人追去。
男人恍若未聞,步子仍舊邁得極大。
薑茶氣急,怎麼說自己也算救了他一命吧。看他那樣子,應該是哪個正在歷劫的小妖,真不知是他幸運還是杏妖太倒霉,那雷竟然直接應到了杏妖身上,倒把她劈了個一乾二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杏妖作惡多端,活該由此惡報。
男人不悅地盯著她抓握著他胳膊的小手。
被他嫌棄的目光刺激了下,薑茶反而握得更緊了,「你身上有沒有錢?我,」說著她窘迫地挪動了下光^裸的雙腿,「我需要錢買套衣服。」眼看男人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為之氣結,「你這小妖忒不識好歹,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那隻杏妖吸幹了。你就借我用用,等我回了家,我雙倍還你好不好?」
她嘟嘟囔囔一大堆,「我可是姜城的少主,絕對少不了你銀子的。……」
男人突然蹲下來,撿起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兩個字:「閉嘴!」
薑茶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瞥他眼,「你不會說話嗎?」
她面前的人不是別個,真是掌管三界花草的茶神—樂正璋。樂正璋如今遭遇千年雷劫,先前他強挨了數道天雷,實在是兇險萬分,又被那隻逃竄的杏妖發現,本來還以為……唉,他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天意。只不過如今他重塑仙身,大部分法力失去不說,竟然連話也不能說了!
看薑茶終於暫時安靜了下來,他又繼續寫道:「我帶你去買衣服。」
薑茶頓時驚喜不已,連連點頭。
等兩人到了城鎮邊緣,薑茶怎麼也不肯進去了,害羞地揪著衣襟:「這樣我怎麼見人啊。我就在這等你,你幫我買套衣服回來吧。」
樂正璋只想趕緊擺脫她,點點頭,轉身就要進城,衣袖又被她拉住了。
「那個,」薑茶不好意思地撇著臉,小聲道,「不要只買外面的衣裙,還要……要一套小衣。」說到後來,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與此同時,跟她一起害羞的還有一直在圍觀的譚筱白。她被那雷炸得暈乎乎的,一時又看到衣衫不整的薑茶和一大男人拉扯,這會兒見她要求一個陌生男人給她捎小衣,紅著臉哼哼道:「她這是要跟他成親了嘛。」
許軒則望著樂正璋,若有所思。
薑茶煩惱地看著一直在前面不快不慢走著的樂正璋,真是的,這樣顯得她跟著他似的。可是,她回家的路也是這一條好不好……
「咕——!」肚子大聲地叫起來。薑茶揉揉乾癟的肚皮,「好餓啊。」
太陽西墜,紅霞滿天,不一會兒就要進入夜晚。難道真的要饑寒交迫地露宿街頭嗎?
陣陣飯菜香飄來,她尋味望去,眼前一亮,有家酒樓!「嗯……香,真香啊!」眼睜睜望著樂正璋腳步一轉進了那家酒樓,她短暫思考了下,迫不及待地跟了過去。
樂正璋剛跨進去,就有機靈的小二哈著腰過來問好,殷勤地引他落座,送上茶水:「這位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樂正璋用筷子沾了水,在桌上寫道:「一壺酒,兩個素菜。」
小二心情複雜,這麼一位玉樹臨風的爺,感情是個啞巴!待看到素菜那兩個字,更是嘴角稍撇。
「還要一盤紅燒肉,醬牛肉,鹽水鴨,再加個豬蹄。豬蹄燉得不爛我可是不給錢哦。素菜就炒個芽白,涼拌個藕片吧。」
小二一抬頭,就看到一位不知何時坐在男人身邊的女子,正笑眯眯地望著他。女子長發只簡單挽了下,不過身上那套衣服可是當下最貴的細棉布料子,這兩位還真的是有錢人納!聽說有錢人就是怪毛病多,有些人專好啃那青菜片子。這樣一想,他那下撇的嘴角立刻揚起來,高聲吆喝道,「好嘞,馬上來!這位夫人您點的藕片真是巧了,咱們廚房可剛進了從塘里挖出的新藕!」
「對了,」薑茶叫住了樂呵呵轉身的小二,「再準備兩間上房,燒好水,我要泡澡。」
兩間?小二的眼神滴溜溜在她和樂正璋之間轉了圈,立刻笑著應是。
等菜的間隙,兩人間氣氛愈發僵硬。樂正璋冷著臉,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咳!」薑茶清清嗓子,「你也是去姜城嗎?要不咱們一起走吧,我實在是沒有錢了。你看你正好言語不方便,我們搭夥,事半功倍!」
樂正璋默不作聲,不過,吃完飯後,他一甩袖子先上了樓。薑茶意猶未盡地啃著豬蹄大骨,得意地挑挑眉,就是同意嘍?
貪嘴都是有代價的。不到子時,薑茶開始一趟趟地往靜房裡跑。她拉得幾乎虛脫了。踉蹌著回到床上,就栽進被窩爬不起來了。
一大早,等得不耐煩的樂正璋進來,發現了病歪歪的她。她腹瀉的厲害,又燒了起來。樂正璋只得去給她請大夫。大夫診完,開了葯囑咐了幾句「不可貪吃油膩之物」便要收診金離開。
薑茶嘴唇乾得都掉皮了,上下唇翕動著,哀求地望向樂正璋:求掏錢!
樂正璋左手往大夫面前一送,他手心裡,竟然端著朵碗大的茶花,潔白嬌嫩的花瓣,清雅的味道中還混著淡淡的酒香。竟然是花中極品醉茶!醉茶本就極難生長,只在主城中繁茂,一朵可價值十金。尤其這種成色、大小,花瓣邊緣隱隱透出的金色光弧,這絕對是極品啊!
這個時期,仍舊存在這以物易物的現象。老大夫哆嗦著捧過那朵茶花,「老夫可找不起。」
樂正璋揮揮手,示意他離開。老大夫魂不守舍地捧著花走了。
小二來敲門,端著煎好的葯送進來,看樂正璋坐在床邊,他機敏地把碗塞進他手裡,機敏地退了出去。
樂正璋只好一口一口喂薑茶吃藥。
人大凡病了,就會很脆弱。薑茶也不例外,她回憶起自己這幾個月來的辛苦奔波,為了捉住杏妖,只好舍下臉皮賴著別人混吃混喝。繼而想起狠心的父親,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交給她一個人,也不準師傅協助,他就不怕她小命不保嗎?再追溯到自己天真的孩童時期,就被逼著學習琴棋書畫,武藝玄術,從來沒有像城中其他女子一樣,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眾多辛酸往事一起湧上心頭,她的眼淚便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掉進碗里。
樂正璋望著淚流滿面的薑茶,不禁怔然。
薑茶抹抹眼淚,抽噎道:「你很討厭我這樣纏著你吧,真對不起。等我回到家,一定把錢還給你。……你是茶花變得小妖嗎?以後還是省著點用吧,一片就夠我們吃一頓飽的了……等我回去,我賠給你更好的醉茶。我寢宮的後院里就有一株特別高大的醉茶樹,開得花特別好看,我摘了它的花給你……」
那一年,她有幾歲,五歲還是六歲?怒氣沖沖的小姑娘拿著小鞭子抽打著粗壯的樹榦:「我不想練琴,我要見母親,要見母親!」
幾日後,小小的身子依偎過來,「我錯了我再也不打你了,我給你吹吹,不疼啊不疼。」
樂正璋抬手,撫摸她掛著淚的臉蛋。
他衣袖裡還有股淡淡的香氣,很熟悉,就好像長年縈繞在她寢宮內的醉茶香,令人安心,彷彿她已經回家了。眼皮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