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山獵人
而後便是和平無事的平常日子。
周立寒每早起來做好早飯和午飯,然後騎著御風去上職,晚上打包好吃的回來跟周庭霄共進晚膳;或是早上起晚了來不及做飯,就把他拉起來,丟到陳氏醫館去蹭飯蹭治。
直到中秋時節,周立寒提早下職回來,帶著兩大塊月餅和兩罈子酒,載著周庭霄朝城外一座山上去。
「兄長,我們是去找姥爺么?」
「是啊,等會你跟著我喊姥爺就行。不過要記住,對外得說是祖父。」
周庭霄一琢磨,這裡頭估計有故事。
也就是說,兄長其實也不是一個完全真實的身份。
「那……母親和父親,去哪兒了?」他輕聲問。
「母親去代我受罪了。」他看不見周立寒黯淡下來的眼色,只聽到語氣淡淡的,「父親不提也罷。」
周庭霄啞然,心裡千迴百轉已經猜出好幾種可能,但不再問了。
周立寒垂首瞧著他那小表情,哼笑一聲。
隨他心思再轉九百九十九彎,也猜不到她家的情況。
周庭霄轉移話題:「姥爺為何住在山裡,不和兄長一起?」
周立寒道:「他是個獵戶,喜歡在山裡自給自足,很少出來。」
周庭霄恍然大悟:「難怪兄長獵狼如拍蠅般容易,原來是姥爺教得好。」
「是啊,姥爺以前還當兵打仗呢。」周立寒很自豪:
「他跟陳姨夫婦、收我狼的何屠戶,還有神神叨叨的秦木匠,五人是陣型中同一伍的。聽說二十幾年前,他們隨今帝到隔壁建州參加平叛大戰,打得最猛的就是他們。所以姥爺也會武功,我入錦衣所前也是他教我習的武。」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何屠戶跟秦木匠,過陣子你也能見著。看你挺好學,要是對暗器機關術之類著興,還可以拜秦木匠為師。」
醫女、獵戶、屠戶、木匠?周庭霄喔一聲:「他們真是各顯神通。」
「是啊,各顯神通,又如鐵桶般的一伍人。」周立寒哈哈大笑,「所以就算你以後不科舉,也多的是謀生路。行醫、狩獵、烹飪——嗯,何屠戶其實烹飪最佳,下次帶你去他飯館;還有匠工,秦伯的手藝老神了,別說在岩城,只怕出了閩越都沒人比他強。這些東西任你選,只要肯學。」
她笑,周庭霄便也笑了:「所以能被兄長收養,我幸甚至哉。」
二人騎著御風慢慢上山,上到山腰便朝深林里去,直到見了一座小木屋。
「姥爺!」周立寒栓了馬,喊了聲往屋子裡一瞧,「還沒回啊。」
遂進了廚房,見案板上果真放了些剛摘好的芥蘭菜,還有一鍋正在燜的東西,散發著陣陣肉香。
見周立寒開始在廚房忙活,周庭霄也跟進來。
「兄長,我也想學做飯。」
「好啊,那你今天先看著,回頭再讓你上手。」
周庭霄本來是很認真地旁觀周立寒切菜,手起刀落乾淨利索,但眼睛不知不覺就從切菜動作轉移到手上,又轉移到手的主人身上。
周立寒日常穿的都是深灰深藍的粗布短褐,頭上一根樸實無華的木簪子。只有去錦衣所時才會穿紺青色的飛蛇服,戴像樣些的發冠。即使她未滿二十。
今日她是換下飛蛇服和發冠才來的,仍是灰黑色的短褐裹身。看起來卻也不顯得寒酸,只覺得簡約利落。
那自然是,她那一身由來莫名的氣質所造。
「兄長,」周庭霄忽然開口說,「我會好好掙錢的。」
然後給你買錦衣玉冠,讓你風華絕代。
「?」周立寒用你有病的眼神睨他,「那不要讀書了?」
「讀,」周庭霄眼巴巴望著她,「也掙錢。」
周立寒哈哈大笑。
「難得你這小少爺還會想著掙錢,」她邊炒菜邊笑著打量他,刀法嫻熟根本不怕切到手指,「讀書就夠累的,還是專心讀吧。錢的事不用操心,我升職很快的,再加上打獵,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周庭霄正要又說,身後卻想起微小而沉穩的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是個高大而壯實的男人,麥色的皮膚,濃密的絡腮鬍連著茂密的烏髮。
面容似有五十來歲,但不論是頭髮還是鬍子都不見一絲白髮;身高體壯,走來時卻並不地動山搖,也沒有散發威壓、殺氣四溢。
如果給他一身布衣長袍,興許就是一妥妥的隱士儒人。但他穿的也是利落短褐,洗的褪色,還打了許多補丁。
卷著袖子提著桶,腰上還別了好幾把各種形狀的短刀;破舊的褲管提到了膝蓋上,鞋子也是露著腳背腳趾的草鞋。
一個有儒將氣質的獵人。
這是周庭霄的第一印象,雖然此人粗糙潦草佛系的外形毫無破綻,但他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老謀深算,但並不姦邪的氣質。
他在打量老獵人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著他。
周獵虎靜靜地盯在他面龐上,眼眸似是一縮,裡面有驚疑不定和五味雜陳,但表情紋絲未變。
「姥爺!你剛出獵完呢?」周立寒揚眉看去,「哦,釣魚去了?」
周獵虎把目光投向外孫女:「兩條黃公。不過看來你只能吃一條了。」
「多大事,反正我已經不長身體了。」周立寒不在意道,「瞧瞧給你領來的新外孫,一看就是個能爭氣的,他多吃些。周庭霄,叫姥爺。」
「姥爺好。」周庭霄乖乖地脆聲道,「我叫周庭霄,今年十歲了。」
「十歲?」周獵虎淡淡的反問了句,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但周庭霄還是隱隱聽出了一絲質疑。
隨即周獵虎又道:「那是該長身體,這看著從前沒長好。今日除了有黃公魚,還有黃牛肉、黑豬肉,多吃些。」
原來是說這個啊,周庭霄鬆了口氣,為這位姥爺的隨和;
但也吊著一口氣,因為周獵虎似乎一點都不想問他的來歷。
這莫名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是這怎麼可能?
或者,亦或許對方只把他當作一個很快就會離開的疏客,招待就完事了,無需多問了解。
「看看,恰好你今年來了就有黃牛肉。」周立寒帶著些嫉妒說,「我年年中秋都上山來,可上次來吃到黃牛肉已經是三年前了。」
周獵虎的老嗓溫厚:「是你前三年臉上發痤瘡,自己說不吃的。」
周立寒:「……不要戳穿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