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秋獮之變(二)
獵場。
「黎仲舒呢?」
「在聖上那邊呢,好像是在說什麼事吧,」李忠明仰著頭遠處看一眼,又說:「渡危不在,真沒意思。」
顧月笙笑一下,洪臣溪接話道:「他來也上不了場,只能待在營帳中無聊。」
李忠明怪聲怪氣道:「我們幾個在這兒都惦記著他,不知道他在京城惦記我們沒有?」
顧月笙輕笑,「她能好好養傷我就謝天謝地了。」
洪辰溪也笑:「他應該挺清閑的吧?」
李忠明「嘿嘿」笑兩聲,「給他打幾隻野味好好補補身子。」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馬受驚抬身嘶鳴,眾人勒緊韁繩控制馬冷靜下來,眾人看向聲源處不由變了臉色,「不好,聖上有危險!」
李忠明當機立斷,「我前去查看情況,顧月笙,洪辰溪就交給你了。」
顧月笙嚴肅點頭:「好。」
李忠明駕馬急奔,趕到時只見一片狼藉。
他快速掃視地上傷者,未見到靳玄禮和黎仲舒。
一個侍衛氣若遊絲的抬手一指,「聖上和黎大人……」
李忠明神色一凝,恰禁軍大部聞聲趕來,李忠明和他們一道去找靳玄禮下落。
與此同時靳玄禮和黎仲舒正駕馬躲避身後追趕的刺客,刺客將手中圓球朝地上一扔,頓時火花四起,塵土被炸的飛揚,好在威力不算大。
靳玄禮的馬被炸聲驚到,一時不受控制,刺客趁機以袖箭射中馬身,靳玄禮只好縱身一躍而下,馬轟然倒地。
黎仲舒立刻下馬擋在靳玄禮身前,「聖上,騎臣的馬先走,臣拖住他們。」
靳玄禮拍拍他的肩,「朕走了你一人如何對付得了這麼多人?」
他拔刀走上前,「黎愛卿,和朕比試比試,看誰殺得刺客多。」
黎仲舒一愣,而後很快笑道:「臣遵旨。」
二人正面迎敵同刺客陷入搏殺,林間刀光劍影,兵刃相接的聲音接連不斷,打鬥並未維持太久李忠明他們便很快趕到。
刺客被禁軍團團圍住,眼見敗局已定刺客中有人朝靳玄禮的方向扔了個黑漆漆的東西,黎仲舒反應迅速擋在靳玄禮身前,靳玄禮一下被撲倒在地。
緊接著「轟」一聲,地上的土被炸得四處飛揚,有不少落在黎仲舒的背上。
炸聲過後又是一陣白煙,李忠明急忙喊道:「捂住口鼻!」
他捂住口鼻朝靳玄禮的方向跑過去,這才看見靳玄禮被黎仲舒護在身下,黎仲舒站起身和他一起扶著靳玄禮起來,「聖上沒事吧?」
靳玄禮搖首:「朕無礙,黎愛卿——」
靳玄禮的話在抬眼看向黎仲舒時戛然而止,李忠明這才順著靳玄禮的視線看向黎仲舒。
黎仲舒的右眼紅的駭人。
李忠明一怔:「你的……眼睛怎麼了?」
黎仲舒平靜道:「方才的火藥球中應該還含有別的藥粉。」
靳玄禮蹙眉,「來人,快帶黎愛卿回去醫治。」
李忠明連忙道:「聖上,臣先帶他回去找太醫。」
「去吧。」
李忠明拉著黎仲舒就走。
黎仲舒極為平靜的喚一聲,「李忠明,右眼已經看不見了。」
李忠明心裡「咯噔」一聲,「沒事,先回去找太醫給你看看,應該來得及。」
黎仲舒苦笑一下,「你忘了我在雲清學宮待過,我學過醫藥,方才我說是藥粉其實是毒,此毒入眼後會迅速失明。」
「藥石無醫。」
李忠明沒理會他的話,「誰知道你學的好不好?萬一你記錯了呢?先回去找太醫看了再說。」
黎仲舒見狀不再說話,任由他拉著上了馬先一步回營帳。
太醫診治的結果和黎仲舒所言一致,他的右眼徹底廢了。
太醫如今能做的只有清理出他右眼殘留的毒粉,以防感染整個眼球。
太醫在營帳內清理,李忠明蹲在外一臉頹喪,顧月笙和洪臣溪趕回來見他失魂落魄的蹲著不由心中一緊,「黎仲舒他怎麼了?」
李忠明胡亂揉一把臉,搖搖頭沒吭聲。
洪臣溪又問:「太醫在裡面嗎?」
李忠明低低應一聲:「嗯。」
顧月笙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在外等著太醫出來。
三人沉默的等著,片刻后太醫終於出來了,「眼球是能保住,但此後是再也看不見了。」
三人依舊沉默,隨後黎仲舒走出來,「別告訴渡危。」
李忠明猛地捶打一下腦袋,「要是我早點發現那個刺客的舉動就好了。」
黎仲舒俯身按了按他的肩,「這又不是你的錯。」
顧月笙問:「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黎仲舒滿目嚴肅,「景王混在京城的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他們甚至在獵場中埋了不少火藥球,恐怕除了聖上,還有不少官員也進了陷阱。」
洪臣溪接話:「我們趕回來的時候聖上已經下令召回所有進林的官員了,不知道會有多少傷者。」
李忠明一下站起來,「這景王竟如此濫殺無辜!」
洪辰溪:「還好渡危沒來。」
幾人正說著,有太監跑來傳話:「各位大人,聖上讓各位大人前往主營帳外的廣場。」
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人,台上的李公公正宣布提前結束秋獮儘快回京。
眾人簡單收拾好行李當日啟程回京。
途中收到京中急報,說東宮、都察院及附近街道皆受刺客襲擊,百姓死傷眾多,都察院陸凊重傷身亡。
靳玄禮當即下令連夜趕路回京,不再耽誤。
京中的消息旁人不知,靳玄禮只將陸凊死訊告知了吳東澤和陸戎珵,讓其二人做好心理準備。
回京的途中一行人沒了去時的輕鬆愉悅,只有沉重低沉。
……
京城。
許宴知醒時舊傷處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吃力的坐起身,聽到屋外有人在說話不由屏息靠近去聽。
「她這隻手算是廢了。」
「劉太醫,還有別的辦法嗎?少爺自幼習武,若此後再也不能握刀射箭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哎,我又何嘗不知?可自傷了筋骨她這傷本就難養,如今又同人交手震斷了經脈,神仙都難治了。」
「可是,可是……」
聽著阿桃的嗚咽許宴知靜了一瞬,她慢慢躺回去故意弄出些聲響,阿桃一聽連忙抹了眼淚推門進去,「少爺醒了,口渴嗎?」
劉文芩緊跟著進來,「醒了,感覺怎麼樣?」
許宴知問他:「陸大人怎麼樣?」
劉文芩一陣沉默,她心猛的一沉。
她扯扯嘴角,笑比哭難看,「他還說要帶夫人出遊呢……」
「如今要他夫人怎麼辦?」
「張戩說陸大人是來給我送吃的,他是替我死的。」
劉文芩嘆一聲,坐到她床邊,「渡危,這不怪你。」
「莫非我天煞孤星不成?」
劉文芩猛一拍床板,「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
許宴知苦笑一聲,轉了話鋒,「現在外頭是何情況?」
「太子坐鎮派人搜查京中有可能藏著火藥硝石的地方,無辜受難的百姓也已安排妥當了,你就放心好好休息吧。」
許宴知直言:「沒有休息的必要了吧?」
「你——」
她起身下床,「阿桃,幫我更衣,我得去都察院坐鎮。」
阿桃想說什麼卻被她眼神打斷,只好聽話的去拿衣袍。
「你這孩子真是……」
許宴知笑著安慰他:「世叔,我沒事的,眼下京中多一個人穩著局面也是好的。」
劉文芩自知不好再勸,只好起身離開。
阿桃幫許宴知更衣時又沒忍住想哭,生生憋紅了眼,她見狀低頭蹭了蹭阿桃鼻尖以示安慰,她輕哄道:「阿桃,別難過,我沒事。」
「我的事先別告訴姜祀和寧肆。」
「阿桃,府中你得幫我守好。」
阿桃吸吸鼻子,夾著重重鼻音道:「好,府中有我。」
許宴知又碰碰她額頭,「那我走了。」
「小心一點。」
「我知道。」
許宴知從府中出來直奔都察院。
都察院內不算亂但氣氛低迷,一片哀愁。
許宴知邁步進去,厲聲道:「都閑著做甚?各自的公務都處理完了?」
這一聲像是石子投入平靜湖中一下激起漣漪,眾人一下挺直了腰板,「許大人,屬下們這就去。」
有人哀怨出聲:「陸大人走了,屬下實在沒心思做別的。」
許宴知反問:「若陸大人還在見到你等如此懶怠又會作何感想?」
底下鴉雀無聲,許宴知放緩了口吻:「諸位,京中有此亂沒人能預料,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該對得起這身衣裳,我們不能亂,我們若亂了又如何穩得住百姓的心?」
「陸大人的事我也極為難過,可我必須振作起來帶領諸位守好都察院,如此才不會辜負陸大人。」
「外頭是太子殿下在坐鎮,我等還不如一個孩子不成?」
張戩帶頭道:「知道了大人,屬下會振作起來守好都察院的。」
底下的人也跟著說:「許大人,屬下們知道了。」
許宴知:「守好都察院,對得起陸大人,對得起自己身上的官服。」
「都去忙自己的。」
「是,大人。」
眾人各自散去,張戩立馬上前道:「大人,付白醒了,他傷的不重。」
許宴知頷首:「讓他歇著吧。」
「大人你的傷……」
「我沒事,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