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隱瞞
秋獮之行提前結束,靳玄禮攜官員連夜回京。
靳玄禮下令徹查容易被人混入的宮婢、小吏等,全城戒嚴搜查可疑之人及城中可能埋有炸藥之處,受傷百姓由官府出資醫治,領撫恤銀。
朝中嚴禁之物泄露兵部難辭其咎,涉事官員皆被罷免,兵部內部由都察院介入徹查姦細。
此行受傷官員也得了宮中賞賜以示安撫。
都察院痛失都御史,暫由吳、許二人統領大局,待事態平息后再著重商討都御史任之一事。
經此遭,京中一時陷入低迷,恰此時萬州傳出靳玄武擁兵自重獨佔萬州徹底與朝廷決裂的消息,朝廷士氣受損。
如此關頭,靳玄禮下令停朝休整。
......
黎府。
「你此行可有受傷?」
許宴知一見黎仲舒就問道。
黎仲舒輕笑一笑,「沒有。」
許宴知放下心來,說:「沒有就好。」
「你呢?你可有受傷?」
許宴知脫口而出,「沒有,」她頓一下,「我沒事。」
黎仲舒點點頭,「那就好。」
二人坐在亭中,周圍是游魚戲水,涼風習習。
不知何處的小蟲被風卷到亭中,它被吹得暈頭轉向扇著翅膀胡亂飛,只見它橫衝直撞朝黎仲舒的茶杯處飛,許宴知下意識抬手驅趕,寬大衣袖被一陣突來的風吹得飄揚快要扇到黎仲舒的臉,她見狀剛要捲袖卻瞥見黎仲舒一隻眼睛因衣袖突然靠近下意識瞳孔微縮。
另一隻眼睛卻毫無瞳縮反應。
她動作一滯,拉著衣袖的手頓在半空。
「怎麼了?」黎仲舒微微偏頭看她。
許宴知扯扯嘴角,將手收回來,「沒什麼。」
她端起茶輕抿,站起身走到亭邊視線落在水中游魚歡騰,她沉默半晌終是問出口:「你有事瞞我嗎?」
黎仲舒一頓,笑一聲,「我哪有什麼事瞞你?」
「我有,」許宴知平淡道:「我有事瞞你。」
她轉過身來倚著亭子圍欄,空了的茶杯被她捏在手中輕晃,她直勾勾看著黎仲舒,平靜開口:「不如這樣,你我坦誠一些。」
「你告訴我你隱瞞的事,我也告訴你我隱瞞的事。」
「如何?」
黎仲舒有一瞬慌亂,他不想讓許宴知知曉自己瞎了一隻眼的事又擔心許宴知隱瞞他的事,一番內心糾結后他終是鬆口,雙肩一沉扯了扯嘴角露一抹苦笑,「我的眼睛......有一隻看不見了。」
許宴知眼皮一跳,心中泛起苦澀,嗓音極輕如寒冬飄雪一觸即化,「還有嗎?」
黎仲舒搖頭,「真沒有了。」
許宴知深吸一口氣,「李忠明他們都知道嗎?」
「知道。」
「好。」
黎仲舒聞言有些急,「渡危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你如何想的我都明白,因為我和你想的一樣。」
他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你還沒告訴我,」他有些緊張甚至語無倫次,「和我想的一樣是,是什麼意思?你,你是不是......」
許宴知朝他笑一笑,抬了抬右手,「我以後握不了刀也射不了箭了。」
「算是......廢了。」
黎仲舒驚得一下站起來,「你,你,你再說一遍?」
許宴知面含淡笑,一字一句道:「我說,我這隻手廢了。」
「一旦受力太重便會發抖作痛。」
黎仲舒獃滯良久,回神后一下背過身扶住亭柱,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自幼習武,今後你該如何是好?」
許宴知見狀卻是笑了,「你這人,自己眼睛瞎了一隻都未見如此難過,這是做什麼?」
黎仲舒反駁道:「你與我有何區別?自己手廢了不難過,反倒為我瞎了一隻眼而難過。」
許宴知笑嘻嘻的,「我才沒為你難過,我是幸災樂禍,如今有你陪我殘缺了不是?」
「呸,」黎仲舒轉過身來瞪她一眼,「我還沒全瞎呢,看得見你眼底那潭死水,別給我嬉皮笑臉的裝沒事。」
許宴知一聳肩,笑意淡下去,慢悠悠道:「這事也沒人告訴我,是我偷聽到的,我只告訴了你。」
「你要告訴李忠明他們嗎?」
「不知道。」
她補充一句,「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們,我只是......不想他們為我難過,就像你不想告訴我一樣。」
「這種事說了除了給他們徒增難過外再沒有任何好處。」
黎仲舒沉默片刻,說:「不論你怎麼選我都支持你。」
許宴知對上他視線,望著他那雙原本清潤明亮的雙眸如今卻永遠黯淡了一隻,難過如波濤再次襲來,她艱難開口,「你的眼睛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黎仲舒:「你都能接受自己的手廢了,我自然也能接受瞎了一隻眼,這沒什麼,能活著就好。」
許宴知垂首錯開他的視線,「若是陸大人能活著該多好。」
「渡危,陸大人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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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重要的是穩住局面,朝中士氣受損,若不想辦法重振怕是會正中景王下懷。」
許宴知頷首:「我知道,越是這個時候我等就越要把局面撐起來,」她道:「我進宮和聖上商議過,待停朝休整過後宮中要設宴邀百官前來,屆時由聖上出面鼓舞人心再與民同樂穩住民心。」
黎仲舒點頭,「好,戶部會配合好禮部辦好這次的宴席。」
「嗯,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黎仲舒望著她背影突然道:「渡危,你可曾後悔過?」
她腳下一頓,「說什麼呢?聽不懂。」
「我還得去都察院當值呢,」她朝後揮揮手,「走了。」
......
都察院。
許宴知人還沒邁進去張戩就迎上來,「大人,太子殿下在等你。」
許宴知什麼也沒說,腳下加快走進去。
靳玄政站在許宴知曾經辦公的院子,瞧著眼前的一片狼藉輕輕嘆一口氣。
「殿下怎麼來了?」
靳玄政聞聲轉頭看向許宴知,「孤不來你就不會主動告訴孤你的傷勢如何,所以孤親自來找你要結果。」
許宴知笑一笑:「臣多謝殿下挂念,臣沒事。」
靳玄政上下打量她一眼,「當真?」
「自然是真。」
「放肆!」靳玄政陡然厲聲道:「你竟敢對孤欺瞞!你分明就有事!你還騙孤!」
許宴知瞧見他泛紅的眼眶不由失笑,她拱手道:「臣不敢。」
靳玄政氣得來回踱步,「你就是在騙孤,你老實說你的傷到底怎麼樣了?」
「太醫說只要臣好好養,就沒什麼大事。」
這倒也不算騙靳玄政,畢竟這話是劉文芩為了騙她親口說的。
的確就是太醫說的。
靳玄政眯眼道:「真的?」
「真的,劉太醫親口說的。」
「哼,孤就信你一回。」
許宴知轉了話鋒,「對了,殿下這幾日搜查全城可有何結果?」
靳玄政回道:「多是在各部附近找到了大量火藥,唯有你的院中是威力極大的炸藥。」
「他們這是要置你於死地。」
「只是陰差陽錯你不在都察院,而陸大人......」
許宴知面色嚴肅,說:「景王的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只怕是很久之前就埋下了種子。」
「父皇說景王很早之前就不顯山露水只愛玩樂,恐怕他早就為今日做好了鋪墊,如此謀划竟騙過了皇祖父。」
「只是孤不明白,若景王覬覦皇位為何要隱忍至今才顯露野心?」
「他分明可以趁父皇登基前出手,或許還能名正言順坐上皇位。」
許宴知意味深長的笑一下,「殿下,你父皇那時的確處境艱難,可你父皇並非毫無城府。」
靳玄政停滯片刻,說:「父皇說,權力在宮中人人趨之若鶩,是至寶也是至害。」
「人人都走在刀尖上,斗到最後斗得是心態和氣運。」
許宴知按了按靳玄政的肩,「殿下日後就會明白的,明白一個帝王到底肩負了什麼。」
靳玄政抓上她的衣袖,「宴知,你會一直陪著孤成長?」
許宴知對上他明亮的雙眸,「臣會盡心竭力輔佐殿下。」
靳玄政皺眉,「孤是問——」
「殿下,總有一天殿下會長大,會不再需要臣。」
「沒有人能一直陪著誰,殿下要學會接受失去和離別。」
「臣會老去,殿下會長大。」
靳玄政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低低應一聲。
「孤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