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虛與實
許宴知垂首望著方才吐的血,李忠明也跟著她低頭看,「……」
李忠明雙手叉腰:「這有什麼好看的?」
許宴知:「擦晚了。」
「什麼意思?」
「血都吐了,不得裝的像點?」
李忠明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你要將計就計引出下毒之人啊?」
「那確實擦早了,」他一拍許宴知後背,指著地上的血,「你蘸點抹身上。」
許宴知擰眉:「別了吧?」
「那你怎麼裝?」
許宴知一本正經:「這樣,你回去端一杯我的酒來,我喝一口吐完血再吃解藥。」
李忠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憋了半晌最後被氣笑,「許宴知,你是不是有病?」
許宴知:「……我說笑的。」
「好笑嗎?」
許宴知摸摸鼻尖,「還行吧。」
「還行個屁!」
李忠明白她一眼,蹲下身用手抹血。
許宴知默默退了一步,「你真噁心。」
「你大爺的,我是為了誰?」
「再說了,這是你的血,你還有臉嫌棄。」
李忠明毫不客氣的把血抹在許宴知衣襟上,用她的衣袍擦乾淨自己的手,「還好,你血沒擦乾淨,嘴唇上還紅著呢,也夠演的了。」
許宴知默默一句:「我自己的血我也嫌棄。」
「嘖,」李忠明一記眼刀,「哪來這麼多話?」
「行了,倒吧。」
許宴知說倒就倒,李忠明接著她的身子順勢半跪在地,朝自己大腿掐了一把,生生憋紅了眼,特意清了清嗓,「來人!快來人!」
李忠明動靜不小,很快就有小廝和丫鬟圍過來,他大喊道:「快去叫大夫!叫大夫來!」
許宴知躺在他懷中,身子放平喉嚨里又湧上血腥,大抵是餘毒沒徹底吐乾淨,眼下才慢慢上涌。
她本想著做戲做全套,先忍一忍,待錦豐伯他們到場再吐出來,也能把這戲演得真一些。
他二人一個忍著不吐血,一個演的跟真的似的,嚇得在場的小廝和丫鬟個個手足無措等著能做主的人來。
錦豐伯聽了小廝傳話連忙趕來,還不等李忠明說話許宴知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吐出來,因為是躺姿還嗆了幾口,之後整個人完全放鬆下來裝暈。
在場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錦豐伯更是面色大變,「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快點去催!」
李忠明渾身僵硬,下巴上有一抹溫熱,是方才她吐血時濺到的,他眨了眨眼有一瞬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夢中便是這樣,許宴知倒在他懷中嗆血,身子軟綿綿的毫無氣力,了無生氣。
李忠明輕搖了搖許宴知,「渡,渡危?」
沒有任何反應。
他一下緊張起來,「渡危?你別嚇我,你睜開眼看看我,渡危!」
他緊緊攬著許宴知的肩,語調發顫,「渡危,許宴知,你醒醒,你別嚇我。」
「大夫呢?」
李忠明大吼一聲:「你們請的大夫呢?」
他眼眶瞬間濕潤閃過慌亂,攬著許宴知的力道不斷加重,話中不自覺帶了幾分哽咽,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大夫呢?我問你們大夫呢?」
許宴知肩膀被緊緊錮得生疼,礙於人前愣是忍著沒敢動,聽李忠明的吼聲還腹誹一句他演的挺好。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錦豐伯從旁道:「還是先將許大人送到房中再讓大夫把脈吧?」
李忠明二話不說一把將許宴知背起就往屋中走,大夫嫌人多便將所有人都趕出去。
手正要搭上脈時被許宴知反握住手腕,她睜著眼盯著大夫,幽幽道:「不必把脈了,勞煩對外說我中毒了。」
大夫愣了愣,許宴知口吻稍緩,「你不必擔心會惹麻煩,照我說的做,事後必有酬謝。」
「此事不會牽扯到你。」
大夫連連點頭,「好,好,我知道了。」
許宴知鬆開他,慢悠悠躺回去。
大夫又犯了難,「可我也不知道你中了什麼毒,我怎麼救你呢?」
她悠哉道:「你現在不就可以讓他們把我吃過碰過的東西拿來讓你查驗么?」
大夫點點頭,打開門對外道:「他這是中毒了,去將他吃過用過的都拿來,不知道中了什麼毒我也開不了方子。」
錦豐伯手一揮,「快去快去。」
小廝將許宴知桌上的飯菜包括酒水通通搬來,大夫一一查驗后結果同許宴知所說一致,是酒中有毒。
「此毒名為『絞腸』,中毒后一開始並無癥狀,之後會劇烈腹痛,緊接著就會不斷吐血,直至吐血而亡。」
「我先給他服用了清毒丸暫時壓制毒性,我開一副方子需立馬熬出葯給他喝下,連喝三日方能徹底解毒。」
錦豐伯鬆了口氣,吩咐人送大夫出去。
李忠明和得知消息趕來的洪辰溪及顧月笙皆是冷臉,顧月笙坐到許宴知身旁幫她擦凈嘴上的血,李忠明抱著手一言不發。
洪辰溪開口不大客氣:「錦豐伯府的酒還當真是有特色,能差點叫人吐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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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豐伯:「此事必有誤會,諸位放心,我定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周兼夷姍姍來遲,「爹,出什麼事了?」
洪辰溪說話依舊不客氣,「拜貴府所賜,中毒了。」
周兼夷一噎,似是沒料到洪辰溪會如此不留情面,他道:「許大人情況怎麼樣了?」
洪辰溪:「托貴府的福,僥倖逃過一劫。」
周兼夷:「……」
拜貴府所賜,托貴府的福。
噎得人說不出話。
洪辰溪同周兼夷如今同屬吏部,是職位相當的同僚,往日相見雖談不上有多親近,但也是以禮相待,相處還算融洽,他知曉洪辰溪待人淡薄,是淡如水的君子而非一句話就噎死人的刻薄。
今日這般實在難以想象是洪辰溪會有的冷刻姿態。
李忠明眼下也從夢境與現實的交雜中脫離,比方才冷靜不少,他拍拍洪辰溪的肩,附耳低聲一句:「渡危沒事,先坐。」
洪辰溪看一眼李忠明,後者微微點頭以示肯定,洪臣溪眉目微斂不再開口,坐到許宴知床邊。
床邊坐了兩人正好能遮住許宴知,她睜開眼安撫性的拍拍床邊這兩人的手。
顧月笙握住她故意往自己手心裡戳的手指,不輕不重捏了捏示意她安分些,他二人舉動隱秘旁人很難察覺。
洪辰溪離得近,將這一舉動盡收眼底。
「……」
李忠明道:「渡危是在伯府中的毒,理應由伯府查明真相給個交代,但畢竟事關朝廷命官,我身為大理寺卿自是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錦豐伯知曉他的意思,說:「那就煩請李大人協助伯府查明真相,為許大人討個公道,也為我伯府洗清罪責。」
周兼夷也道:「我也會儘力配合李大人查案,有何需要儘管說。」
顧月笙突然道:「不知伯府最近可有添新的丫鬟小廝?」
周兼夷搖頭,「沒有,我父向來不講究鋪張,故府上的小廝丫鬟都是夠用即可,已經有幾年沒再添新人了。」
顧月笙聞言眸中閃過莫測,「那想必府中的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了。」
錦豐伯接話道:「算不上知根知底,府中下人數目不算少,其中有幾個換了人也是難說,我等總不會將每個下人的容貌都記住。」
顧月笙一抬眉,「伯爺說的是,混進一兩個生人也是有可能的。」
李忠明:「要準確預判到哪一壺酒被上到渡危的桌上,想必此人甚是熟悉府中布置,不如這樣,與其我們大費周章去查誰下的毒,倒不如直接將渡危中毒不醒的消息散出去,看看誰的反應或行動異常。」
錦豐伯:「那就試試李大人的法子。」
洪辰溪道:「我們先送渡危回府。」
周兼夷立馬道:「我去安排馬車,走得隱秘些,我怕有居心叵測之人會趁人之危。」
顧月笙點頭,「也好。」
李忠明留在伯府查下毒之人,顧、洪二人將許宴知送回府。
回許府後,許宴知將沾血的外袍脫下,隨意披一件閑適外袍盤腿坐在床上吃葡萄,對面桌旁坐著洪辰溪和顧月笙。
顧月笙問她:「怎麼回事?」
許宴知言簡意賅:「有人給我下毒。」
洪辰溪蹙眉,「那血……」
「血是我吐的,」她嚼著葡萄,「毒我自己解了,之後都是演的。」
「不演釣不到魚。」
「你確定你的毒都解了嗎?」
「解了,餘毒也清了。」
她嘟囔一句:「李忠明演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他二人相視一眼,靜默不語。
許宴知又道:「如今要殺我的恐怕只有景王了。」
顧月笙:「他的手能伸這麼長么?」
洪辰溪則是道:「為何不能是瑞陽王?」
「不會是他,」許宴知微滯,又道:「就算是他要殺我也不會如此迂迴陰險。」
「就如李忠明所言,能算準我會喝下毒酒必然是清楚府中宴請流程的,瑞陽王不會大費周章早早將人安插到錦豐伯府。」
「喜歡安插眼線讓其蟄伏又在必要時啟用,這不就是景王的行事風格么?」
顧月笙抿一口茶,「且等等李忠明那邊的結果吧。」
「嗯,」許宴知朝他伸手,「把香蕉扔給我。」
顧月笙白她一眼,「就知道吃。」
洪辰溪起身笑著把香蕉遞給她,「這麼餓嗎?」
許宴知搖頭,「不餓,嘴裡腥味重,壓一壓。」
「毒真解了吧?」
「真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