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轉變
陸戎珵一直等到夜裡才見到許宴知,他坐在廊椅上靠著柱子睡熟,身上被人披一件絨袍。
許宴知回院,付白掌燈。
走上台階,付白隨意一瞥,略驚道:「大人,好像是小陸大人。」
許宴知腳步一頓,側目一掃。
付白說:「小陸大人從回來就一直在這等大人回來,等了這麼長時間還以為他走了呢,竟還在這。」
「大人……」付白看向許宴知,等她發話。
許宴知目光未停留太久,抬腿邁入門檻往裡走,嗓音淡淡:「讓他進來吧。」
付白先進屋將蠟燭點燃,提著燈籠走到陸戎珵跟前輕輕拍他肩膀,「小陸大人?」
「小陸大人?」
陸戎珵眼皮動了動,醒了。
付白朝他笑一笑:「小陸大人,大人回來了,讓你進去呢。」
陸戎珵連忙站起身來,絨袍順勢滑落,他下意識一把撈住,愣了一下。
付白見狀道:「這是吳大人的衣袍嗎?吳大人何時來的?」
陸戎珵搖頭:「我不知道。」
「小陸大人怎麼等到現在?天都黑了。」
陸戎珵一默,搖搖頭。
付白不再多問,掌燈引他進去。
「大人,下官回來了。」
許宴知正批閱公文,頭也不抬只平平應一聲,「嗯。」
陸戎珵抿抿唇,莫名緊張,半晌沒再開口。
「從白日等到天黑,你是為了在我面前演啞巴嗎?」
陸戎珵急忙道:「不是的,大人。」
許宴知抬眼掃他,「想說什麼?」
「大人,你可還在生下官的氣?」
許宴知倒是笑了,「我就這麼小氣?」
「沒有,」陸戎珵搖頭道:「下官從未這樣覺得。」
「下官只是擔心大人會……會……」
「會給你穿小鞋。」許宴知接話。
「不是的!我是怕大人不願意再帶著我了,因為我妄加揣測還懷疑大人。」
「行了,」許宴知淡淡一句:「若是為了此事你就先回吧,時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整頓好明日好當值。」
「帶你不帶你你也是監察御史,你有自己的公務要忙,還能一直跟著我做事不成?」
「再者,我沒那麼小心眼。」
「倒是你,記掛著這麼一點小事就等到現在,何必呢?」
陸戎珵雙肩耷拉下來,精氣神一泄,「大人,下官真的很怕會被大人厭惡。」
許宴知筆一頓,「……」
一聲輕嘆,「沒有厭棄,你回吧。」
陸戎珵站在原地,良久不言。
許宴知遲遲沒聽到他走的動靜,微蹙眉抬眸去看,這一眼便瞧見陸戎珵紅著眼眶正盯著她。
許宴知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生你的氣,也沒有厭棄你。」
陸戎珵搖搖頭,沒說話。
許宴知放下筆扶額,當初旁人是如何評價陸戎珵的?說他外柔內剛,瞧著柔和沒脾氣實則行事有度,雷厲風行,手段凌厲。
這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頓了片刻,斟酌道:「今日並非故意避著不見你,我也不知你會等我到現在。」
「白日同太子殿下在朝乾堂說事待得久了些,又設宴請了朝乾堂的女先生們所以回得晚,並非故意晾著你。」
「至於此前的事我從未生過你的氣,也沒有厭棄你的想法,你莫多想。」
「大人,真的嗎?」
「真的。」
陸戎珵似是將她的話聽進心裡去了,點點頭,眉眼間的可憐巴巴才消散不少。
許宴知沒忍住,問:「你在外行事也會這般嗎?」
陸戎珵面不改色,「讓大人見笑了,我也只是在大人面前會這樣。」
「那吳大人面前呢?」
陸戎珵搖頭:「大人和吳大哥不一樣,大人是我入仕的原因,也是我為官路上的指引,更是我下定決心要一生追隨的人。」
許宴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行了,別說了。」
「回吧。」
「大人還不回嗎?」
「我處理完這些公文再回。」
陸戎珵又是一默,許宴知猜到他想說什麼,道:「不用你陪,」她一瞥陸戎珵搭在手上的絨袍,「你回來還沒同吳大人好好說幾句話吧?」
「去把他的衣袍還了吧。」
陸戎珵垂眸看一眼絨袍,「那我先告退了,大人莫要太辛苦。」
「嗯。」
翌日。
許宴知早早便到都察院處理公務。
吳東澤走進來,「黎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了,你放心,他沒事,待我把摺子呈上去黎大人很快就能官復原職了。」
許宴知抽空抬頭回應一句:「好,有勞吳大人了。」
「職責所在,這有什麼有勞的。」
他頓一下,又想到什麼,問:「你是昨夜回的都察院?」
「嗯。」
「見到小陸了?」
「嗯。」
「哦……」吳東澤慢悠悠飲茶,也不說話,只是坐著。
許宴知沒注意,只顧著批複公文。
半晌又聽他冷不丁一句:「他還挺能等的。」
許宴知後知後覺,有些好笑的抬頭看他,「吳大人來我這不是為了喝茶的吧?」她將筆放下,「想問什麼?」
吳東澤一摸鼻尖,「那什麼……他等了你這麼久同你說了什麼?」
「同我表明心意。」
「啪嗒」一聲,吳東澤手中茶盞一晃,茶蓋滑落在桌面上,他雙眼微瞪,「什,什麼?」
許宴知靜靜盯他兩秒,「騙你的,」她錯開眼重新提筆,慢悠悠道:「吳大人這麼激動作甚?」
吳東澤剛鬆口氣又立馬湧上尷尬,他乾笑兩聲,將茶盞穩穩放好,「這不是沒想到嗎?」
「是沒想到他會同男人表明心意,還是沒想到會同我表明心意?」
吳東澤一默,斟酌片刻又道:「你知道小陸是……斷袖?」
「知道。」
她繼續道:「看來吳大人也知道了。」
「那吳大人怎麼想?」
「那你怎麼想?」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靜默。
許宴知先開口:「為何問我怎麼想?」
吳東澤微蹙眉,「這還不夠明顯嗎?小陸就是對你和別人不一樣,這不就是心悅你嗎?」
「小陸人很好,你若能接受倒也能考慮考慮他,真的。」
「但你若不能接受,還是早些同他說清楚吧,早些說也省得拖太久他更難過。」
許宴知望著他面上蹙眉口中卻是撮合一陣無言,「你會後悔的。」
吳東澤一愣,「什麼意思?」
「沒什麼,」許宴知故意開口攆人:「你回吧,小陸的事我會考慮,你不用操心。」
「啊,好,好,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考慮吧。」
許宴知瞧著吳東澤背影搖首輕嘆,還是不開竅。
……
都察院,暗房。
三五個男人被捆綁在柱子上,嘴上被粗布條勒住,身上無傷。
付白端著燭台引路,緊接著出現一抹暮山紫。
付白解了其中一個男人的布條,那人當即叫囂,「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把我們抓到這兒來?」
付白冷笑一聲,「聚眾鬧事,煽動百姓,散布謠言,如何不能抓你?」
男人不以為意,「你們是官府的啊,行了,做做樣子就把我們放了吧,反正你們也關不了我們多久。」
椅子上的人輕輕笑了,「你們走不了。」
男人一愣,「為什麼?按照律法我等頂多被定個滋事的罪,關個幾天就能放出來了。」
「因為這裡不是官府,是都察院。」
許宴知淡淡道:「都察院,我說了算。」
「你們都走不了。」
男人雙眼一瞪,「都察院?你是許宴知?」
「啪」一聲,付白給了他一耳光,厲聲道:「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配說的嗎?」
付白力道不小,男人面上當即紅腫。
許宴知曲指一敲桌面,示意桌上的幾本冊子「這幾冊是你們這些人來做過的惡事,算你們命好能有靠山替你們擺平。」
「能擺平不代表都察院查不到,有這些我殺你名正言順。」
「不可能!」男人一慌,「你不能殺我,你沒有證據!這些冊子也證明不了什麼,你就算知道我做過哪些事又如何?你沒有證據,你也不可能有證據!」
許宴知面色平和,好似同人閑談,「你還是沒明白。」
「我殺你,有這些就夠了。」
「不可能!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殺我!你沒有證據你不能殺我!沒人能證明那些事就是我做的。」
許宴知一掀眼皮,「帶出去吧。」
付白點頭:「是,大人。」
男人被重新堵住嘴,官吏們將他們都帶到刑台被壓著跪在地上,每人身後都站一個手握砍刀的壯漢。
許宴知立在檐下靜靜望著,那人拚死掙扎,含糊不清道:「你哈為很混!」
付白不耐煩的扯了他的布條,「你還想說什麼?」
「你還沒審問!」男人喘著氣急忙道:「你不能殺我,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指使我去朝乾堂鬧事的嗎?」
「不想。」
許宴知平淡開口:「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結果。」
「殺。」
「你不能——」
一道極淡的聲音落下,男人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雙目瞪大,刀刃從后刺穿他的胸膛,鮮血從刀尖往下滴,隨後刀被抽出,整個人直挺挺的倒下去,死了。
手起刀落,三五人皆死在刀下。
屍體橫在台上,鮮血肆流。
許宴知目光沉靜,是黑沉深淵。
片刻后視線錯開,她轉身離開,「處理乾淨。」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