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落有聲,老樹終需歸塵土
江憶出門走向江邊,自是知道,老人又去望江了。
數月前,老人收到京城來信后病倒,直至康復后就再也沒到過此處望江;但不去望江不過是故作強忍,去了便是難捨往昔。
江憶走到江畔老人身邊,就那麼靜靜站著,一語不發。
老人亦是如此,就那麼靜靜側頭,看那江水東去,一語不發。
兩人彷彿又回到了老人從江邊把江憶救起不久。
直到鎮上逐漸響起了吶喊聲、叫賣聲、兒童嬉戲聲,炊煙裊裊升騰,老人才轉過身,看了一眼身側的江憶,面帶慈祥笑容說道,
「走吧丫頭,開門去!」……
半月後上午,江憶此時正在診廳之後的房間里,用織鎮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的織布機,編織著一些用以包紮傷口的簡單布料。使用的自然不是什麼紅桑蠶絲那樣的貴重織物,只是這織布機的構造略異於自己前世所認知的古代織布機,以及一些獨特且聞所未聞,競對自己運氣技巧有所訓練的縫製手法,早早就引起了她的興趣。
很自然的,家中老爺子以及自己的衣袍,甚至是那些包紮用的粗布,漸漸就都由江憶來製作。
「江姑娘可在?」醫館院外傳來呼叫聲,聲音不大,但在後堂的江憶是清晰可聞。
江憶隨意應了一聲,便走出大院,看到兩家丁打扮的年輕人,一人雙手托著一木匣子,而另一人則雙手抱著一匹布卷,站在大院的門處。
「你家大小姐讓你來的?」看到手托木匣的家丁,江憶清晰記得半月之前,翠竹庄的瑩月大小姐答應過自己,半月後要送來一儲物法器,且數天之間兩人還見了一次面,並說道這些天就會把東西送來。
「是的,我家小姐說了,讓江姑娘久等了,推薦信與儲物袋均在此匣內。」隨即,家丁把木匣遞給江憶,江憶剛接過木匣,家丁便接著說道,
「另外,夫人和老爺也托小的跟江姑娘說,老爺大病初癒不方便前來道謝,便命小人額外送了一匹翠竹庄的中品紅桑蠶絲布,可惜那高品布匹管制甚嚴,無法帶出,只能以這匹中品布卷了表謝意了。」
另一位家丁也在這時候,把那匹布卷送到江憶面前。
江憶一手拿著木匣,另一手則接過那匹紅桑蠶絲布卷,深感這可真是意外之喜。至於這中品布卷的禮物會不會貴重了,那絕對是沒有的事情,中品布卷市價不及管制級別的高品布卷五分之一,乃龐大的帝國軍隊基層軍官甲胄內襯的主要織物,且與那真正貴重的儲物袋相比,那更是一文不值了。
「那就謝過崔員外了。」雙手拿著東西的江憶只能對兩人點點頭以表謝意,兩人也是拱手回了一禮,便離開了。
回到診廳櫃檯,江憶放下那匹布卷,隨即打開了木匣。匣內是一封書信,以及一個淡青色巴掌大小,帶有非常暗淡的暗紅色絲紋的儲物袋。
那書信外封有著青品堪輿師的印章,以及崔瑩月自己的印章,且上有獨特的氣息流轉,應是屬於防止偽造用於辨認身份的印章。
那儲物袋的顏色,與那布匹一樣皆為淡青,應是同樣的染料,只是儲物袋的外表那暗紅絲紋更為明顯,而布卷上的則是幾不可見。這便是紅桑蠶絲的特點,絲繭剝離的時候,所有的蠶絲皆是白色,唯獨在編織成布的時候,通過織鎮獨特的編織技巧,就會隱約呈現出那暗淡的紅色絲紋,而且越是高品質的絲線,成布之時紅色絲紋會越發明顯。
此外,儲物袋兩側的縫合絲線,以及用以拴住袋口的絲繩,都是黑色的,質感也更為堅實,一眼便看出乃出自同一個地方的織絲,且並非紅桑蠶絲。
從《織經》上記載來看,應是那東籬玄絲,是大鴻東籬郡出產的一種礦石中分泌的粘液,經過特殊壓制、重疊等多種方法處理后,產生的絲織物,也是相當珍貴的織絲。
栓繩並沒有把袋口綁起,輕輕一拉,解開活結便能打開袋口,袋口呈現出黑色,裡面什麼也看不到,甚至到陽光下讓光照進去,也是什麼也看不到。
江憶只是輕觸袋口,運轉真氣,試著如內視自身靈台一樣,以精神內視儲物袋內,便看到袋子內是標準的一丈見方空空如也的空間。隨即將手中書信置入袋子中,只見那書信並非從空間上方落入底層,而是從側面的灰色界壁之處直接透入。
這還沒完,她又繼續運轉真氣入袋,那書信便憑空的在那空間內,按照江憶的意志隨意移動,並且這空間內相當明亮,根本不會因沒有陽光入照而看不清楚。這就讓江憶嘖嘖稱奇了,她是真沒見過這種東西,也從未想到這儲物袋竟然是這樣運轉的。
不過她也觀察到,袋內六方灰色界壁,都有漸漸呈現的閃爍符文,像是那些道士的符籙一般。袋子外,如果細看的話,那捆住袋子的栓繩上也有許許多多很細小的特殊符文。
前段時間江憶便從與崔瑩月的交談中了解到,這是通過極其微弱的消磨空間之壁產生能量,供給那外頭的栓繩,維持袋內空間與外界錨定,而被消耗的界壁又從虛空中攝來靈力自我修補,循環不息;若是外栓繩壞了,那最多是鎖死袋子,但若是裡面的損壞了,那這裡面的空間就會直接坍縮,袋子里的東西都會被虛空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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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憶聽不懂,但大受震撼。
把玩觀賞了許久,江憶便只能感嘆這東西不愧是涉及空間的儲物法器,真是巧奪天工,價值連城,看來自己必須將其貼身攜帶,不能暴露在外頭了。
剛剛收起儲物袋和那匹布料,老人就一手杵著拐杖,一手提著一條鯽魚回到醫館。
曾經的他,登高尋葯,健步如飛,目光如炬,僅是短短數月,如今進門都顯得步履蹣跚的老人卻是愈發的蒼老了。
時光匆匆,轉眼就已是晚夏時節,江憶用那匹紅桑蠶絲布卷,為老人做了一件嶄新的青袍,而剩下的布料,則為自己做了一件淡青短織。
老人早已卧病在床有些時日了,到了如今這個年紀,這醫者不能自醫的窘境很不幸的落在這位曾經的宮廷醫師身上。
江大夫的病情非常複雜,幾乎是好幾個疾病同時爆發,彷彿是壓制了很久的火山突然噴發一般,這毀滅性的打擊沒有直接要了老人的命,已經是萬幸了。
江憶默默的坐在老人床邊,只是一語不發的握著老人的手,沒有言語。醫館早已關門一月,僅僅只是為一些身患急症的病人提供幫助,這更多是為了緩解這位老人最後不舍的憂愁。
「丫頭啊……」老人用微弱的聲音開口,沒人能想象到一年前還中氣十足的老人,今天竟是如此的虛弱,彷彿靈魂都已乾涸,「二十年了……我被驅逐回鄉二十年了……」
老人用那微弱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的述說著,枯敗的右手突然握緊江憶的雙手,黯淡無神雙眼彷彿在此刻又閃過了一絲靈動。
「早年的我,意氣風發,恃才傲物……進入京城葯術圈想著一展宏圖,怎知歲月蹉跎,一晃便已年近半百,而我終究一事無成。
我不甘心,便入贅那京城趙家,為那權貴家族鞍前馬後,只為成為那宮廷醫師。我……是成功了,但也只是短暫的,因為用藥主張失誤,我害死了銘王爺家的愛妃。趙家為求自保,害死我兒,逐我出門,朝廷念我昔日為皇室治病有功,便把我驅逐回鄉……」
說到此處,老人像是用盡了最後所有的力氣一般,眼神明顯的又黯淡了下來,只是握著江憶的手,始終緊握。
南贍郡地處南方,夏季多雨,即便是將要入秋,亦是如此。
此時,窗外雨落,屋中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