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虛妄之諾 （ 2 ）

PS：月球意識由「伊娃」改名為「艾露尼」。以後便用艾露尼稱呼月球之神。上接黑曜石要向艾寇討個說法。願景板在第三節的選舉線中有所提到，其作用為幫地底的夜騏們實現一些基礎的願望。內容包括但不僅限於提高時薪，討要福利，乃至索要升職機會、求公司分派一所地面公寓等等。

「照這樣看，這屆選舉摩卡柔柔能贏。講真，誰願意給資本主義擦屁股背黑鍋。」艾寇正常工作，在辦公室內檢查閃塵所繪的礦石分布圖。第一次選舉，市政廳隨機抽取幾名幸運兒當做觀眾，與直播演講現場的頻道做連線。相比於辦公室外夜騏得一天十個小時不停忍受天然的暖風空調，躁動的心怎麼可能靜止如水，沒有一個小時很快便沸騰了。

艾寇年輕時候每天扛水泥袋和重型礦石，背部烙下病根。每工作一個小時就得抽時間用按摩棒緩解背部的壓力。壞了，這熱水怎麼又涼了，就因為沒空停歇下來喝水，晾在原地兩個小時搞得？哎算了，正好起身活動翅膀里的筋骨，去熱水機接一杯水，順便休息一下。艾寇這麼想著，他伸了個懶腰，從座椅里起身站起。

鬆軟的真皮辦公椅因艾寇右蹄向下擠壓而凹陷下去。正當艾寇剛把緊繃的精神之弦鬆弛之時，忽然辦公室窗戶被打碎，一顆滾燙鐵球打穿窗戶，和玻璃碎屑一起直奔艾寇面門。

艾寇反應很快，至少這輩子他從未感受過死神編織的威脅。他下意識蹲下來抱頭，以躲避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暴亂。地下流水線從未發生過如此襲擊事件。好在他的麥克風中並未接收到任何聲嘶力竭的喊叫。

什麼事都沒發生，艾寇確定不會有第二顆流彈再度擦破玻璃找自己索命，才敢捂著後腦勺緩慢起身，從燒焦的電腦屏幕探出頭。原來，那顆熾熱鐵球已經擊穿電腦主板，電子線路直接因接觸高溫被烤焦。

艾寇及時保存文件也沒用了，索性電腦主機完好無損，等警衛隊的夜騏過來，可以重啟主機用來恢複本地電腦數據。他眨動眼睛，觀望四周環境的同時，不知道是誰粗暴地撞開大門，艾寇緊接著，便感覺到黑洞洞的槍口直對自己額頭處的太陽穴。

「艾寇，為什麼他不選我，明明我在這裡資質最長。」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艾寇身上冷汗直冒，聽到自己的名字，猶豫間睜開眼，左蹄緊抓著辦公椅外皮不放。

「這不是我的決定，是我上級的決定。黑曜石，我真的很抱歉。」艾寇立刻認出闖入辦公室欲圖行兇的夜騏員工，是黑曜石，一隻不穿盔甲，只帶防護頭盔的普通夜騏，蹄子全部被煙氣熏黑，和自己一樣，流水線工作超過十年，肺部自然吸入過多岩漿沸騰產生的蒸汽。對方只要像現在這樣大聲叫喊，支氣管炎的老癥狀便會給他好臉色看——咳得恨不得把肺咳出來。

黑曜石的眉毛都擰在一起，「我們約好了，我升職后請你吃飯，你可以幫我向上級申訴，憑什麼一個毫不相干的夜騏，往企業里捐錢能變相花錢買飯碗。可是你沒有，你默認他們的做法是對的。今天我就不幹了，我們任勞任怨待在地底消耗青春，以為到一定時間能換一個滿意的結果。可到頭來，這些都是你們設計好的，一個虛妄的謊言。」

艾寇站起來，用右蹄攥著對方的題腕，自己的生命不足惜，反正這輩子也沒花錢結婚。對方才二十五歲，這種行為的反抗實屬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蹄。「黑曜石，我就不追究你破壞我電腦里的數據。聽我一句勸，你這樣做沒有用，你以為我待在這工作就輕鬆了？我的時間表和你們一樣，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要為你們所以員工考慮怎麼提高礦石質量，多賺錢。」

「可賺來的錢，我們一個子見不到，全他奶奶地讓你們這撥貪吃蛇一口吞下肚。等著吧，你們這是壓榨。遲早有一天，蛇吞象，流水線停工，我看你們找誰剝削。」艾寇能聽到，對方在上膛換子彈。

「黑曜石，我求你冷靜！這事單憑你一個改變不了！你今天開槍的話，只會葬送你自己的前途！上級只會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用別的夜騏來替你上崗！」艾寇說的都是真話。

「那，你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嗎？就讓我這條賤命像木炭一樣燃燒吧。我真是瞎了眼，你姓綠洲，他們還找姓綠洲的接任主管，合著夜騏還瞧不起自己馬怎麼著？」

「別讓你的腦子也沸騰了！黑曜石，你忘記了平時我怎麼對你的嗎？」

「有用嗎？你口中的上級，他們真的把這些納入升職考核的標準嗎？不就是看誰有錢，誰的家族姓氏排名靠前。」黑曜石把槍拿開一點，他忽然發覺麥克風此時仍保持打開狀態，「艾寇，你告訴我們把對每周的期待寫在願景展望板，艾露尼都能聽得到。這話，也是假的吧，艾露尼壓根就不存在，它只存在於夜之子捏造的神話傳說中。」

當然，艾寇的目的是讓大家懷揣著一個盼頭去工作下去。簡單概括出來是三個字：畫大餅。眼看自己別無辦法，勸阻無效。艾寇打算吸引其注意力，尋找時機從黑曜石蹄中躲過槍，「我和狂風打電話，你自己申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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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去他媽的不公平！我辛苦十五年到頭來就這？」不料黑曜石情緒失控，後撤幾蹄再扣下扳機，即將命中艾寇腦殼。

「不要！別做傻事！」艾寇性急，想都沒想直接用翅膀擋住槍口。

黑曜石還是扣動扳機，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熾熱鐵球把艾寇的雙翅燒出一個令他自己觸目驚心的骷髏。艾寇難以忍受這等痛苦，臉上滲出豆大汗珠。一開槍才知道害怕，黑曜石保持那個姿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艾寇迫不得已，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到桌上，按動警報按鈕。「黑曜石，我是你兄弟啊！我當時真的想幫你訴求，但來不及了，上級早在前一天開會把結果定下來，我們的申訴等於以卵擊石。」

黑曜石剛開槍就後悔了。因為夜騏警衛隊時刻在地底巡邏，聽聞這邊出現騷亂，十隻警衛夜騏佩戴夢魘頭盔飛速捉拿黑曜石。黑曜石慌忙掠過少流水線上方，不少夜騏勞工都在吹口哨，鼓勵自己敢於和命運抗爭。

真是愚蠢，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有以一敵十的勇氣。警衛隊跟在黑曜石身後窮追不捨，領頭的夜騏用那粗重的嗓音朝黑曜石喊話：「立刻原地繳械投降，黑曜石·克勞，你已經被捕了！」

警衛隊分左右兩側包抄黑曜石，切斷他從側面突圍逃走的可能性。黑曜石一狠心，突然垂直向下打轉，然後就著身材瘦長的優勢鑽入一個個流水線與柵格爐的縫隙中，警衛隊個頭大鑽不進去，只能保持高空飛行繼續監視。

黑曜石一個急轉彎。鑽入一架較低的熔爐中。因為那裡有願景牆。他大口喘著粗氣，彷彿這一刻靈魂即將要交死神裁決，頭也不回順著樓梯通往方向快速飛去。領頭的夜騏警衛脫下盔甲，使身體恰好能進入暗道，黑曜石扭頭從背後瞅見他揮舞長矛呵斥自己投降的樣子，連滾帶爬一路抵達出口，身體上不免留下因碰撞岩壁而留下的淤青。

眼前的平台是完全封閉的，一道鐵柵欄密不透風地圍住它。黑曜石此刻彷彿一隻籠中鳥，無處可逃。他知道出口附近的牆壁之上有一個拉杆，「我們也是勞動者，但我們站在正義行列中，立刻繳械投降！」對方的聲音從上層熔爐傳來，黑曜石慌忙閉合拉杆，結果即使最後一道柵欄阻擋出口，黑曜石往後撤退，警衛隊長用蹄子瘋狂捶打柵欄，絲毫看不到鐵柵欄向內凹陷的痕迹。

黑曜石扇動翅膀，即可降落在平台中心。落地后雙蹄掩面，倚靠在願景牆上黯然傷神。警衛隊長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立刻向黑曜石喊話：「遠離願景牆，立刻馬上！」

「願景牆，平時想要達成什麼願望，誰都愛往牆上留個信。似乎要求不過分，第二天願望確實能實現。我明白了，願景牆把夜騏永遠束縛在地底，我們都沉溺在這種美好的憧憬中生活，重複一件事情。」黑曜石向警衛隊長陳述道。這塊願景牆由紫晶礦石鑄造而出，立於平台中央。已經像石碑一樣立在這超過五十年。

「艾寇說每當我們留下願望，艾露尼會保佑我們，令願望在第二周實現，他還說，建造願景牆的初衷是為我們提供工作動力。」黑曜石不斷在紫晶石牆壁上搜索自己曾寫下的願望，「我在地底待過十五年了，也想升為主管位置。咱能力是達標的，艾寇說過。拜託了，地表風景無限好，獨守地底熬日子。」

咣當一聲，警衛隊長使用渾身解數擊打鐵柵欄，因此一種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在地底處回蕩，黑曜石彷彿曲解了聲音來源，雙蹄跪下，面朝願景板正前方。「好，咱倆都隔這裡耗著。並且我可以代替警衛隊認定你拒絕談判。」

「艾露尼，我不知道你是否真實存在。但有件事毋庸置疑，是您慷慨地賦予我們蝙蝠自主思考的意識，和一副強壯的身軀，夜騏才有機會作為一個種族重新活一遍。但夜騏存在的意義不應該只是留在地底處理礦石等原材料，我們的確向您不斷反饋小煩惱，階段小目標。這個東西，並不能真正改變夜騏中真正存在的問題。黑曜石·克勞希望得到您的祈福，」

黑曜石緊閉雙眼，雙蹄向前水平伸展，彷彿要在懷裡捧住什麼東西似的往懷裡縮，隨即他俯身蹲下，使下巴與水平面貼合，雙蹄放鬆，蹄心合一。雙翅與腰部位置保持貼合狀態。

「沒有誰逼迫你，我和你一樣也苦逼的很。」話音剛落，某個警衛夜騏急匆匆跑下來，出現在警衛隊長身邊，附耳輕聲道，「隊長，夜騏記者找上門了，他就在這座鐵爐入口，他上新聞了。」

隔欄有耳，黑曜石原地不動，回敬一句，「你們敢突圍，我就破壞願景牆。讓大家都知道，咱們夜騏活在一個虛假的現實世界中。」他渴望在靜默中捕捉到某個空靈的聲音，直接抵達心房的那種。黏稠的岩漿仍然在向下游蠕動，一些氣泡從中冒出發出沸水蒸騰的咕咕聲。除此以外，流水線機械臂對礦石表面進行打磨引出一陣噼里啪啦的噪音，這無疑加劇了他心頭的緊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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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那牆上也有我的願望！你毀了它，盼頭隨之沒有了！」警衛隊長雙蹄猛錘鐵柵欄，黑曜石失望起身，這證明他之前的推斷是錯誤的，艾露尼作為月球神靈原來根本不存在，在自己身處絕境，十分迫切懇求夜騏曾經所信奉的神指出明路，幫他脫困。完全沒有答覆，好像誰狠狠往自己右臉頰甩一個大嘴巴子。黑曜石往出口方向走近一些，彷彿一股烈火直衝丹田，包含著十五年間在流水線工作所忍受的勞苦和不甘。無論傾訴對象選擇誰，黑曜石必須要把這烈性炸藥包立刻丟給另一隻夜騏。「我是最獨一無二的夜騏！我資質最老，我忍不了成天在這重複同一樣工作內容，許願牆是假的，根本沒有神靈幫我們實現願望！」

「我上周在許願牆寫下希望今天獲得五百獎金，然後我抓你前一分鐘，一百魔晶幣就打到我的銀行賬號里。上上周我寫下被老闆冠以最稱職隊長稱號，僅隔兩天艾寇就在員工表彰大會上授予我這個稱號，許願牆不可能是假的！」警衛隊長說吧，旁邊的夜騏心領神會，面無表情往地面上跑。

黑曜石做過調查，他比任何在這甘願受累的夜騏都清楚許願牆背後隱藏的謊言。警衛隊長開始用長矛捅進柵欄縫隙里，並用矛桿向周圍橫向狠捅，嘗試從一點開始擴大可進入空間。黑曜石猜測著夜騏跑上去是要向記者報告。好啊，那就讓真相即刻公佈於眾吧。「回來！你不是要跟媒體記者透露小道消息嗎？我直接告訴你！許願牆之所以管不了金錢以為的慾望，那是因為，主管隨機找了一個員工，用特殊方法盜走了他銀行卡的密碼，犧牲一名員工的收入保障，用他的錢去滿足全體勞工的願望！所以，每個月大家的工資都比一開始主管口頭承諾的要低二十個百分比！主管絕對不會用自己的錢去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