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月蝕下的遐想( 8 )

第151章 月蝕下的遐想( 8 )

在一片枯黃的土坡上,蜜絲緹家族的訓練場中。周圍的枯樹因火災的肆虐已無法辨識其原貌。一張印有灰燼二字的旗幟立在地上。一隻身材壯碩的夜騏亮出髒兮兮的拳頭,血液混合著焦土渣散預示著他是這場決鬥的勝利者。相較於與之相對的夜之子,其狀態萎靡不振,血流不止,癱倒在地,像一捆乾癟的稻草一樣一動不動。要不是衛兵強行拉他下台,周圍的噓聲及時喚醒他的意識,他會作為種族的棄子,夜騏唾棄的對象,死在月球的決鬥場上。

「趕快把它拖下去,黑晶腦門被擠了派這麼個貨跟我對打。」

喊話的不是別的夜騏,正是艾吉斯·蜜絲緹,灰燼軍團統帥之一。

觀望戰局多時的露娜不得不丟下糧袋,繞過眾灰燼士兵,趕去查看那夜之子的傷勢情況。

這孩子確實不會打架,他就不該參加灰燼軍團的選拔考試,以此能為軍中士兵混一口飯吃。露娜早該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哪怕被黑晶當場嘲笑,她也不能把孩子放在這被欺負。

「王后陛下,他實在是不經打,壓根達不到我這的最低要求。你們收拾行囊,另謀出路吧!」

那孩子的左眼腫脹高聳,胳膊上呈現出一片片青紫,令露娜不禁為期心疼。旁邊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給艾吉斯的左翅佩戴盔甲,如若稍有疏忽,艾吉斯即會立刻變臉並責罵他們缺肝少肺。

鋒利的盔甲邊緣割掉幾根毛髮,好似捅穿了她的大動脈。艾吉斯一蹄朝衛兵肚子上踢去,盔甲衛兵一個趔趄向後跌倒,恰好一根鋼刺立於他身後的沙土中。伴隨著殺豬般的哀嚎聲,鋼刺狠狠地刺入他的蹄子。但只有弱者會因痛苦而呻吟,它不顧被黑血浸濕的蹄子一聲不吭地起身,就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露娜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黑晶隱晦地向自己說過訓練場不歡迎弱者,因此她有些擔心孩子無法留在這。

艾吉斯走向裝武器的狹長桌子旁,把頭埋進盛滿水的缸中又迅速抽出來。懷中的孩子漸漸恢復了意識,他沒有哭鬧,就那麼平靜地陪露娜站在平原之中。任憑露娜問他傷勢如何,他也不抱怨一句。他的上衣基本被扯爛了,肩膀處劃開一道口子,血液已經乾涸。

露娜覺得事態有些嚴重,他不想當孩子面做不守信用的傢伙。

「艾吉斯,就沒有其他辦法讓他留下嗎?」露娜拉著他稚嫩的蹄子,向缸中洗澡的艾吉斯問道。

「露娜公主,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讓著兔崽子吃飽,又讓他待在我的營帳中住上一晚。你應該趕在黃昏之前送他回到孤兒所里去謀求一份差事。恕我直言,他留在這活不過一天。」

黑色的水花濺出去,立刻將土地污染成黑色。

「我不管,我在這,他必須留在這。我自己搭帳篷和他在這住不行嗎?」

「軍中糧食有限,我沒法單獨給他飯吃。」

鋼製軍靴敲擊大地的聲音響起,並且聲音越來越密集。旁邊集訓的隊伍都圍了過來,應該是露娜強硬的態度吸引到他們的注意力了。艾吉斯赤膊飛出水缸落地,和露娜保持面對面。

露娜立刻將孩子護在身後,那孩子倒一副坦然的表情,絲毫不知自己的命運即將走到盡頭。露娜覺得有些緊張,以為艾吉斯要動用武力驅趕她。

「露娜公主,你帶他走吧,別讓我難辦。」

「黑晶在哪裡,你給我把他叫出來,我單獨和他說!」

怒意竄上艾吉斯的面孔,使他急得連跺三下蹄。那孩子也屬於對外界變化比較敏感的類型,緊緊地抱住露娜的腰不放。如果黑晶不在,露娜也無法憑一己之私讓全場的夜騏聽自己的話。於是她很明顯地趕到心跳加快,大腦空白。所學的任何規勸對方的話術在這一刻都不會被想起。

「起開,讓我看下那個孩子。」

啪嗒一聲。

皮靴踏上一輛戰車的鐵甲上,露娜下意識地抬起頭。

如果說,緊張感到來是毫無緣由的條件反射,那麼緊張感的褪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黑晶王的身影依舊挺拔,如同岩石堆砌的孤峰,也很料峭,彷彿是貧瘠的秋天即將結束。他身上穿的盔甲上印有龍形雕文,肩膀上的骷髏裝飾閃耀著光。他的右臉多一道疤痕,似乎在這幾年多次出入險惡的戰場。

眾軍各自散去訓練,艾吉斯沖露娜輕哼一聲也便不再多言。露娜望著周圍用晶石砌成的低矮建築,立刻與孩子一起向黑晶鞠躬。黑晶王善心猶存,安排衛兵套一輛馬車送露娜與孩子上去,然後自己再踩著衛兵脖子坐在駕車的位置。

沿途儘是些光禿禿的樹枝,與數不清的水晶營帳。一些衛兵待在營帳旁邊,互相講著粗鄙的話。這個說急眼了,湧進全身的力氣把對方打得猛一踉蹌。對方捂住臉後退兩蹄,再次捏緊蹄子,向對方的下巴揮去。對方的拳頭在空中換了位置。一巴掌將挨打者的一顆牙齒淌著血打出來。對方毫不相讓,從武器架上拿來一根八尺長的尖矛刺穿對方的肩膀。看其他小馬隨便對同伴施加暴行,露娜心中生不起半點漣漪。而黑晶也好似看熱鬧不嫌事大,向騎在敗者的那匹夜騏丟出一顆寶石,作為勝利者的嘉獎。既然灰燼軍團內部不講究和睦,訓練時總得講一個團隊協作吧。露娜轉身又看,來自大漠的鑼鼓聲清晰可見,其聲波擴散至四百米開外的範圍。接受訓練的士兵步伐整齊,目光中噴射著憤怒的火焰。一名灰燼士兵翅膀沒及時張開,監守的士官竟一刀將其的翅膀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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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不忍心讓年幼的夜之子看見衛兵之間打架鬥毆,於是全場用蹄子遮住他的右眼,只顧讓他靠在自己柔軟的腹部上休息。

「露娜,你能來我這,我深感意外。」黑晶說罷,轉身向那孩子一看,「你是誰的孩子?」

「貧民窟的,就天馬醫院那檔子事。我們把他和對的那個換了,他失去了父母,怪可憐的。」

「也是,沒爹媽疼愛的孩子更要自強,多挨打是應該的。我的艾吉斯下手有點重,他一直都是個暴脾氣,跟火藥桶一樣一點炸一片。」

其實露娜也不清楚這孩子的真名,因為這孩子性格木訥膽小,露娜認為他有事難開口,便尊重他的選擇,一路上並不發問,只顧讓他們吃飽睡好。

若問與她同行的兩個孩子的去向,回答便是他倆通過了雛菊元帥的考核,留在那當士卒。

剩下年齡最大的瘦孩子不被接受,雛菊和這裡的艾吉斯踢皮球,露娜沒辦法了才找到這裡。

黑晶輕輕孩子的眼瞼,又用蹄子使勁捏了一下他的胳膊。露娜以為黑晶有心收留,便默許了他接下來的行為。黑晶突然握住那孩子的右蹄,像捏蚱蜢一樣用力。那孩子疼得當即叫出了聲。黑晶皺了皺眉,馬車恰好停在訓練場圈外的一處營帳旁。

「掰蹄腕,讓我看看你的力氣有多大。」

結果很明顯,那孩子本就力氣小,怎能在疲憊狀態下承受黑晶王的力量。路旁的衛兵紛紛停歇於此,目光從同伴和遠處的訓練場轉移到黑晶上。吶喊聲不絕於耳,卻在露娜耳朵里顯得格外刺耳。這明明是在為高傲的黑晶叫好,壓根沒誰在乎這孩子需要立即休息,而不是無意義的力量測試。

露娜嚇壞了,連忙施展魔法要中止這鬧劇。那孩子明顯是想證明自己的,可黑晶壓根沒減少受力以給孩子一個台階下。見勝利的天平迅速傾斜向強者這邊,黑晶才放開蹄子,臉上寫滿了失望的神情。

「黑晶,他需要休息,你這麼弄他想幹什麼!」

「露娜,看看你周圍吧,這裡可是馴獸營,他得有力氣拿刀護住命運的咽喉,才能活在這。」

「你和之前不一樣了,他失去了父母,需要情感上的支持。你不應該現在就逼他學習你這兒的東西。就像我兩年前和你說的一樣:城鎮的孩子有權利和中心城的孩子呼吸一樣的空氣,沐浴同樣的陽光。哪怕你先安排他先學點基本技巧,我在這陪護他呢。」

「你如此關心他,怎麼不主動擔責任,讓她和你住在一起?」黑晶不耐煩地問道。

「坎特洛特不收他,你知道我那裡剛開始建設,環境沒你這好。」露娜被這一問搞得猝不及防,連忙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搪塞過去。想讓這孩子陪自己入住宮殿就得擠佔一定的空間,注重私密空間的露娜自始至終不可能允許第二個傢伙來摻和自己的生活。其次,她在中心城以外的地方根本沒有認識的朋友,更談不上托朋友照顧這個孩子一段時間。這孩子主動在躲避黑晶的目光,對方向前一步,孩子就匆匆向後撤一步。動作十分敏捷。若露娜不在這求情,這孩子應該會平靜地打原路走回去。因此,露娜只是想給自己爭一個愛惜幼子的好名聲。露娜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有點慶幸黑晶沒能將自己的這點思想毫不掩飾地點出來,讓自己面子上難堪。

「敢情是你下定決心,強行讓我處理你處理不了的爛攤子唄。你姐姐知道你有多自私嗎?抱歉,我這不憐憫弱者。灰燼軍團崇尚絕對的力量。這浮於眼前的現實,跑這一路你都看不出來?離別是註定,悲哀要消化。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中午會幫他包紮一下傷口。在這之後,你帶她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黑晶說罷摘下頭盔,一名灰燼衛兵跑到黑晶面前下跪舉蹄,盔甲上凝固的血證明他剛剛贏下一場戰役。黑晶向其射出一道紫黑射線,使對方背後的鱗甲寬度又多了幾分。

「黑晶,你明明有這個能力,我話說的又不拐彎抹角。你憑什麼不接受他?」

一種彼此之間的愛像是一道相和的金色光環,將露娜與黑膠帶罩在了一起。以前她倆會互相在心中默默地做禱告,祈求命運不要讓他們意見產生分歧。即便如此,一方應該無條件地寬容另一方。

「別扯廢話了露娜,是你硬要把他塞給我的。我可說不準,第二天哪個夜騏兵會一刀捅死他。這三位元帥都不是善茬,你是在加害於他。」黑晶面不改色地回應道,語氣顯得很隨意。

露娜用蹄子去觸摸孩子的鼻腔,發現他的呼吸不太均勻。露娜又把蹄子移向他的額頭,溫度高得能立刻煮沸雞蛋,這明顯是發燒了。不巧的是,黑晶的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彷彿是對弱智的嘲笑。

露娜憎恨強者無緣無故地嘲笑弱者。如今,連黑晶都敢這樣去做。

一旦怒意蓄滿到一個程度,再被腐朽的壞蛋點燃這根導火索。它能化為蘑菇雲升起,攪亂雲潮,威震八方。把老實的窮孩子逼急了,他是分不清盟軍和敵軍的。露娜當即抱孩子下車,用厭惡的目光死死盯著黑晶,那個她曾經中意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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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你都瞧不起弱者。明明小時候的你,體驗過被蔑視、被欺負、被忽視的滋味,誰允許你忘記這些痛苦的回憶呢?這孩子才十幾歲,你又是掐他又是掰他關節的。你竟然下得去蹄!孩子,我今天把話撂這。有我在,誰也不能趕你走!」

露娜的聲音很大,周圍灰燼衛兵的目光齊刷刷地向露娜聚來,黑晶的權威明顯受到威脅,因為他最在乎的女孩正在向他挑釁。

「露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露娜越說越氣,「水晶帝國那一晚,你親口說過:討厭這個以恃強凌弱為主流的世界。翡翠祭壇那一晚上,你又親口說愛我。你又說,和我一起還夜之子一個沒有歧視的世界。這些話,都被你吃了嗎?」

唏噓聲、驚訝聲不絕於耳。黑晶的臉色語法難看,他厲聲呵斥看客們閉嘴,又對露娜說道:

「等你再成熟點,坐到我的位置,你會發現小時候的你多幼稚。不如這樣吧,你和我打,不準用武器。倘若你贏了,我就照你說得收留這孩子。」

黑晶卸下鎧甲,緊握的拳頭髮出骨頭崩裂的聲響。一聲不吭地向露娜逼近。露娜的心臟怦怦直跳,只顧把孩子猛然推到一邊,顫巍巍地脫下靴子,腦海在片片吶喊聲中過濾掉各種糟糕的可能性:黑晶不念舊情,要當眾羞辱她、欺負她。隨著黑晶步步緊逼,露娜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於是,她從地上摸起一塊邊緣鋒利的肩甲碎片指向黑晶,雙蹄開始顫抖。她敢對其他生命肆意地發泄心中怒火;可面對曾經愛過的那個王者,她孤傲的身影瞬間坍縮。

黑晶猛然揮動右蹄,向露娜右臉打去。露娜猝不及防,被他打倒在地。緊接著她肚子又重重地挨了一下,疼得露娜立刻作出回擊,揮動軟綿綿的右蹄去扇黑晶的右臉頰。可黑晶立即識破了露娜的動作,抓住她的胳膊不放,死死地按在骯髒的泥地上,任由泥漿濺在她稚嫩的胳膊上。黑晶狂妄地大笑,另一隻蹄子啪的一聲甩在露娜的臉上。從小到大,露娜哪曾承受過如此侮辱性的對待。氣得想動嘴吟唱咒語,卻再次被黑晶扇了一耳光。滔滔熱淚不爭氣地流出來,露娜奮力蹬腿想做反擊,黑晶又拿出另一隻蹄子,將露娜兩隻胳膊牢牢固定在泥地上。

「賤貨!你不就喜歡這樣嗎?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你不強,狗也懶得理你!」

「嗚嗚,你撒開!看我不打死你的!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露娜都快要急哭了,反抗的聲漸漸變成求饒聲。她臉色蒼白,淚水順著脖頸流到胸膛上。黑晶的蹄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大塊黑色的煤渣,他那可惡的面容始終不變,將那污物塗在露娜潔白的臉上。露娜很快因喘不上氣,而反覆咳嗽起來。

「因為你自私又弱小!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衛兵們愈加興奮,吶喊聲如水漲船高般越喊越響。

露娜立刻用盡畢生的力氣,抽出右蹄打中黑晶的下巴。也許是黑晶刻意不去防備,使他的一顆門牙被打落在地,隨即吐出一口鮮血。似乎局勢得到了逆轉,露娜完全拋棄了公主風範,像個街瘋子般胡亂揮拳將黑晶打得還不了蹄。

「我去你媽的!」

「你輸了,看看你的樣子,哪還有公主的樣子?簡直是個瘋丫頭!」

「我去你的!你不就是運氣比我好,憑什麼仗著將軍身份欺負我?」露娜哪裡肯服氣。她全身面向蒼茫的天空,胳膊上呈現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露娜費力的直起身,還想在作一番掙扎,揮出去的胳膊又被黑晶擒住,動彈不得。漸漸地,吶喊助威的聲音漸染消退,寬闊的營地中只剩下他們兩匹馬。

「你無緣無故的在這大喊大叫的,尊重我了嗎?你讓我以後怎麼馴服其他士兵?」

「我……我不認識你了!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本來露娜想陪黑晶多呆一會,以此幫助孩子無聲無息地營造出一種家庭和睦的感覺,然而沒想到。自己的任性卻帶來了血的災難:露娜被黑晶死死的壓制住,皇家的尊嚴與臉面全丟掉了。她設想過黑晶拒絕自己的場景,唯獨沒料到黑晶會選擇當眾軍師的面羞辱自己。

命運啊,總是這麼坎坷。露娜的腦海依然被憤怒的火焰佔據了,她隔著黑晶的身體,看向四周蒼涼的大地。忽然她意識到不對勁:那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淡出視線以外。露娜不顧身上的疼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同時掙脫黑晶的束縛。黑晶也因此被恨意裹挾的力量推出好幾步,像看稀有物種一樣,盯著瘋癲的露娜揪住一個又一個衛兵,去詢問那孩子的下落。

沒有衛兵知道孩子去了哪,只能平淡的說一句不知道。這三個字彷彿有千斤重,壓得露娜喘不過氣來。似乎一個生命的隕落,對於灰燼軍團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既然很平常,那就無須被寫在布告板上讓大傢伙知曉。

「他剛出營地,一直往北去了。是跑著去的。」一名灰燼士兵說道。

「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露娜擦去嘴角流淌的鮮血,從兩撥士兵中間走向他。

「北方有一條峽谷,天一黑什麼也看不到。」

「怎麼會這樣?」露娜不敢相信這個真相,再多的追問聲堵在嗓子眼,始終說不出口。

彷彿水流總會入海,孤苦的靈魂總會去往它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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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寶莉:血眼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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